溺死(6)

我没回他的话，白了他一眼，拧了拧衣角的水分。
他还是笑着。
就这样静默了五分钟，被人这么笑意盈盈地盯着，毛骨悚然。我脚下生了根一样无法迈出一步，我终于小声开口，喉咙里好像有一口闭塞的痰，又咸又酸。
“你有病吧？”
然后我和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开始了比自导自演的剧本还要滑稽的对话。
【他】“你看起来很颓丧啊。”
【我】“？？？”
【他】“还有点像哀怨的老太太。”
【我】“……”你全家都是哀怨的老太太。
【他】“你是因为没死成所以很迷茫吗？”
【我】“其实我真的没有打算死。”
【他】“噢，好吧。那么如果你真的想要死的话，你会选择溺死吗？”
【我】“大概。”哪有人这么问问题的。
【他】“为什么呢？”
【我】“最简单地来说，是尸体泡久了才会慢慢变得没眼看。至少死后的几小时里，我还是可以保持美丽外表的完好无损，安静地沉在水里像迪士尼的睡美人一样。我有一段时间经常想当一个好看的花瓶，没有一点长处至少还可以漂漂亮亮有自我欣赏的地方。另外，从更深层次的原由来说，我不记得我爸妈长什么样，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也是溺死的。我只是想试试在生命的最后几刻里，在水中渡过会有多难受。我的养父母对我很不好，我只是想尽可能地去感同身受，然后从中得到莫名其妙的亲情的温度。这样的解释你觉得行得通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因为看起来这样的对话挺傻的，但他的问题似乎总是充满了吸引人的魔力，有着足够的思考空间和哲学意味，让我心驰神荡，忍不住发表自己高深莫测的优秀见解，但是的确，我爸妈真的是溺死的。

【他】“特别行得通。你很渴望亲情吗？”
【我】“大概是的。我的愿望让爸妈活过来，有一个正常的，完整的家。”
【我】“如此苦情的戏码，也不可能实现啊，对不对？”
【他】“可以哦，如果是溺死的话。”
【我】“你说啥？”
我懵了，然后突然意识到还没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你是不是为了就我而救我等对话前铺垫问题，就这么聊上了，而且说出来的话哲学而奇怪，境界似乎深得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哲学水平了。
7
他接下来的发言让我更加怀疑人生。
他说有一个星球，那里住着一切溺死的生物。
占居民人数最多的还是从古至今的地球人了，有我们熟知的屈原，李白，王勃，老舍。星球上环境就是水，像极了海底世界，但他的的确确是一个球状体行星。这个星球经历了红巨星变，白矮星变，甚至出现过双级瓣的蝴蝶星云状态，但它都经过一段时间后都恢复了原来的渐变蓝白色星体。最美的时刻是蝴蝶星云状态，中心气盘周围对立着两个做逆时针转动的小型固液体，是星球统治者的左右手。搓球一样地，让这个地方像是宇宙里被投放了原子弹的炸裂海洋，水花慢速肆意飞溅着。然后又往反方向顺时针搓，星球回归平和，那双久违才得以见到的双手再次于无形中悄然消失，统治者从未露面，他以莫名其妙地手段一直呵护着这颗蓝白色的星，溺死的生命在这里重活一遍，以从婴儿时代再次出生，持有死前记忆的状态。都说物质从密度高的地方流到密度低的地方，所以很多平时不用功的学生会把笔记本和课本晚上睡觉垫在枕头下面，然后密度在知识单向传递的两侧都达到一个平均值后就停止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