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我三天光明(4)

“哟，躲这抽闷烟。刚说得不挺好的嘛？”
这是我的上司老刘，留着一油滑油滑的地中海头，光滑得差点比得上他那宝贝手表了；据他说，这又是什么瑞士又是什么手工，从皮革到针眼都充满了讲究，他说是说不太清楚，我记更是记不太清楚，但总不会输给他那颗头就是了。平日里他就跟这手表似的神神兮兮，总是一副名堂，但又不见得有什么名堂。他曾说他当初作为工程师有幸参与过天穹的建造，可威风了；可这大概也就是第一个被戳穿没用的名堂了罢，我们都知道现在头顶上悬着的是什么。
会开完也就下班了，既然正巧撞见、顺路，那就干脆跟着老刘打卡走了，虽然我很清楚会是怎么一番景象——他会叫上三五猪朋狗友、一头钻进他的敞篷豪车、到他那酒池肉林的迪厅泡一晚上，左右跟班同去、左拥右抱而回；虽然这些我也只能看到汽车扬尘而走为止，但于我而言，再多我也看不下去了，那袭尘埃就是最好的终曲。
今天也着实一样。
老刘咧着他笑口常开的大嘴、扬起手跟我说再见，也不知是不是又在炫耀他的名贵大金表而已，乍一看，嘴角仿佛还闪着金牙般的亮光。
回家的列车同样拥挤，窗外的景致也是依旧。

人总说，从早到晚的奖金是多么丰厚，但君不见，无边的天穹已锁死了我们的咽喉，提醒着生死兴亡都在它手。在这“五指山”的淫威下，我们盯着业绩与生产指标随之上蹿下跳，像只抓来锁笼子里的野猴子，莫名的恐惧与狂乱锁上了紧箍咒，本能的呼唤却促使我们去遐想呐喊；矛盾之下，只好埋头苦干。
这正是他们一直打算的，也是我们曾经默许的，更是我们如今无可奈何的。难不成还能把天砸了么？
家里满地烟蒂与废纸，都是我扔不中废纸篓的结果，而废纸篓我已刻意买大号的了，旁人乍看怕起火灾我都不奇怪，我也希望我不会忘掉事先掐灭的好习惯。至于收拾，如我所说，生活这词，早已被时间遗忘了。也不见得有人多在乎！
我拿出画笔，至少兴趣这词我不打算让步，时间紧迫，能动几笔也算是一种胜利。
我又尝试去描绘窗外那户人家。黑夜下，他们的起居就映照在帘布上，投成黑与白的静默动画。说不上什么美感，但这不算丰富的片段，竟然就承载起了我下班时段的期盼。我匆匆忙忙回家、匆匆忙忙洗澡、匆匆忙忙睡觉，冷不防可能还会让一通电话、一次聚餐将个人生活搅得稀巴烂；但在这稀罕的十来分钟里，就算我动不下笔，我也能想象我身处一个家庭、沐浴一丝光明。这光明里有热腾腾的饭菜、有暖洋洋的拥抱，甚至有孩子叫人安心的吵吵闹闹；时间还是那么点时间，但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就是大家口中的解脱吧，也许那户人家也不在乎有没有天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