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外星人和李哥的一生(4)

这篇论文在他的院系可谓引发了轩然大波，系主任亲自批复八个字:狗屁不通，浪费时间。
然后李哥就被安排到了这座天文台，来验证自己当年的论文。他每年向学校做一次报告，说明今年也无观测成果，领一份勉强度日的科研经费，一直呆到了33年后的今天。今天，没有研究员的科研部主任李哥，坐在看不见星星的天文台里的一台收不到信号的天文观测设备前，喝着人保处主任兼财务小刘送他的碎茶叶末泡的浓茶，看着像他的大半人生一样一成不变的波形，想要叹一口气，却被一股浓浓的臭味呛得反胃。监听室的隔壁是小楼唯一的厕所，再往前是浴室。三天前，天文台迎来了今年第一批参观的游客，不知道他们试图用厕所冲走什么东西，导致了下水管堵塞。天文台的四位主任相互推诿，都强调自己有客观困难，无法完成疏通下水管这项艰巨的任务。
李哥又在数据处理器前坐了两分钟。他不是那种会把机器看做说话对象的人，对于这台和自己同龄，陪伴了自己半生的机器，他没有半点对它移情的想法。但是，当他最终下定决心，起身走向堆放清洁工具的杂物间时，他默默心说，比起这台老东西，还是自己这个老东西更有用一些。他左手拿着皮搋子，右手拿着胶皮手套，哼着一首他小时候就牢记在心，但从没想过要开口唱的家乡曲调，决定做一件真真正正有益于社会、服务于人民的小事。他知道天文台很快就会被人记起，然后关停，他也知道到时候自己和其他几位主任都会被扫到另一个社会的角落去安享晚年，但他还是从面前臭气熏天的杂务工作中找到了一丝成就感。他甚至记起了大学期间，在那间和天文台监控室一样昏暗的资料室里偶尔读过的一本书。他忘了那个法国作者的名字，但他记得书里提到的与虚无的对抗，和做出选择时的绝对自由。

但李哥不记得的是，在他当年引发骚动的那篇论文里，今年今月今时就是一个收听窗口。他也不知道，就在他离开监听室三分钟后，雷达信息处理器的屏幕上就开始跳动起密集且有规律的读数。纸带打印机吱吱呀呀地试图工作，但因为没有打印纸而归于寂静。
人类向太空中发送的第一条电波在太空中漠然远行至63光年之外时，终于被一台机械捕捉。这艘隶属于数百光年外的某一个星系文明的无人探测飞船一边向它的母星反馈这一状况，一边执行了应对程序。一系列信息连带一套编译系统被调制到无线电波频率，反向发送至信号源处。回复信息长约30分钟，是同一段信息被重复了三次，其内容从电磁感应方程开始，到稳定利用强互作用力结束，意图指导那一束原始电磁波的发射文明快速进入星际航行时代，并成为指导者文明的附庸或殖民地。经过63光年的回程，在李哥的63岁生日过去三天之后，这一段无线电信息惊醒了沉睡多年的老旧雷达，以及全世界几乎所有的无线电接收设备。许多人类科学家、军人、业余无线电爱好者坐在各自的设备前，聆听着来自太空的声音，失去了形成任何想法或情绪的能力。人类被猝不及防地召唤至文明的下一个纪元，进入了长达数十年的过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