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3)

男人，或者说这位老人，惊叫着，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厅，原本应该摆着面包和牛奶的地方只有半只死老鼠和一杯不知道从哪里装来的污水，蟑螂爬过破裂的桌布，钻进老鼠的尸体里。老人痛苦地干呕，却只有一些粘稠的血丝落在他的胡须上。他的一只手扒在褪色的门框上，一阵阵痛穿过他的后脑勺。
伴随着阵痛袭来的是一段段破碎的回忆，老人捂着头坐在墙角，战争的炮火声在他的脑中回响，穿着军装的库佐夫和阿列克谢在他的身旁冲锋，北约的坦克跨过沙袋和战壕，火箭炮的弹幕划过天边……他在阵痛和回忆中悲痛地哭嚎，但接近半哑的嗓子只能发出一些微弱的悲鸣。
恐惧，悲痛，足以令人窒息的绝望，老人咳嗽几声，在啜泣中渐渐平复了心情。他抬头看去，客厅向外的半面墙消失了，通向卧室的门只剩下半张。剥落的墙纸之上，损坏的机械钟正指着17:20。悲伤与痛苦一起，如海啸一般冲击着老人的回忆…那朵直升天际的蘑菇云，那千万百姓绝望的尖叫声，那摧毁一切的热浪和冲击波……在那启示录的景象扫过大地之时，他看见自己的手表正指向17:20。
17:20，正是现在的时间。血色的残阳挂在西边，猩红色的阳光照在老人的手表上，那不屈的指针还在艰难地向前运转，即便镜面早已破碎。

老人起身，岁月的尘埃洒落腐朽的地板。敲门的声音回响在他沉甸甸的脑袋中。他摇晃着打开房门，看见两个内务部的军官正从包里掏出一纸通知，告知他要应征入伍，投入到光荣的前线去。但这些幻象转瞬即逝，只留下空荡荡的走廊。
老人走出公寓，一个抱着婴儿的母亲矗立在街道的一旁，在恐怖的热量冲击下，她与怀中的婴儿都已然碳化，只剩下那副绝望的神色还刻印在近乎骷髅的脸旁上；公园的秋千在微风中独自摇摆，一旁的墙壁上烙着孩子们跑步的影子。
“喵.”
一声猫叫吸引了老人的注意，抬头看去，一只瞎了一只眼睛的猫正站在小巷的围墙上，它骨瘦如柴，身上缺了好几块毛，走路还一瘸一拐。仅剩的黄眼睛从上方打量着老人，一个名字从老人的脑海中浮现，他颤悠悠地念了出来：
“维卡。”
那猫一听到这个名字，便乖巧地从墙上跳下，亲昵地蹭着老人的小腿。老人痛哭着弯下腰来，把维卡抱在怀里。在流过脸颊的泪水里，他看见库佐夫被美国人的重机枪肢解，阿列克谢倒在凝固汽油弹的熊熊烈火中，他带着炸药引爆了一辆北约的坦克，在后方的野战医院里接受师长的亲自授勋……往日的鲜血和荣光随着泪滴摔碎在地上，渗进开裂的石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