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2)

告别维卡，镇中心的苏联工人雕像正反射着太阳的金光。虽然尚未竣工，只有半截身子，但男人只是看上一眼，对伟大祖国的自豪和希望便会从心底而生。
终于来到了熟悉的工厂，他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期望自己没有被监工发现。于是加倍努力地开始组装，搬运。作为一位光荣的坦克流水线工人，他的工作便是为前线装好每一辆坦克，他为战车装上负重轮，他为炮塔安上炮管。这些可怖的战争机器将会化为所向披靡的钢铁洪流，带着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碾碎一切胆敢觊觎祖国母亲的敌人。不管是德国人，英国人还是美国人，都会在他亲手组装的钢铁巨兽下灰飞烟灭。每次一想到这件事，他的心底都有一股别样的满足感。
午休时男人会和做保安的同学库佐夫寒暄，与几个工友在车间抽烟打牌。当熟悉的绞痛感再度升上眉头之时，他会再吃一颗药，看着金黄色的太阳逐渐从东到西，看着雄伟的坦克逐渐成型。男人擦了擦汗，从监工阿列克谢那里领过今日的工资，临走前像对情人一样亲了坦克一口。
男人与工友们道过别，回到家门口的面包店里买了第二天的早饭，带着一天的疲惫与困意回到了家里。男人本想好好给自己洗个澡，但拧开水龙头以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真该死。”男人抱怨着，还是一头倒在了床上。
睁开双眼，熟悉的绞痛感再度袭上眉心。
男人摸起床边的药瓶，正要往嘴里倒，却发现药丸已经吃光了。强烈的痛苦冲击着他的大脑，撕扯着他艰难的呼吸。他想要起床，但根本站不稳脚。一个踉跄，头部重重撞到了墙上。一声闷哼，男人晕了过去。
睁开双眼，熟悉的绞痛感再度袭上眉心。
相比起床时，如今的痛感已经少了许多。但阵痛还在一次又一次地向他的脑部神经冲锋。男人眯着眼睛，艰难地维持着平衡，终于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来到洗手间。摸索到了水池旁头，他的视野渐渐清晰，理智也愈发清醒。
一个老人，双眼布满血丝，脸上尽是皱纹。斑点布满全脸，发丝干枯脱落。胡乱生长的胡须上挂着污渍和唾液，已经结块硬化。老人身上披挂着一件破烂的外衣，精巧的缝纫尽被撕开。原本应该挂着军衔和奖章的地方被扯碎。如若不是这标志性的军绿色，很难认出这还是一件苏联的军服。
镜中的映像，正站着这样的一个老人。
男人难以置信地望着镜中的老人，这才注意到原本应该干净整洁的镜子边上盖着不知道几层灰尘，几道裂纹将镜子割成数块，也将镜中人的形象一分爲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