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濮(5)

“将军，我军溃败既已成定，何苦再与贱晋再多鏖战？不如领余兵退吾楚境，来日一雪前耻！”
他知道这是最正确的作法，也是唯一他能做的事，可是……他叫子玉，是他尊敬的哥哥的骄傲，是他妈屡战屡胜的楚国第一大将！他想过他会输，却不是以这种方式，更不是在一个蝼蚁一般的士兵的劝说的！
那刀在空中抹了一道漂亮的痕迹，几乎就在一瞬，那个士兵的眼神都还是不可思议，但他的头就已经掉在了地上，他甚至还能感受到自己喷射的血的温度。
周围的士兵已经悚然的掉下了手中的兵器，他们对那匹宝马上高大男人的恐惧已经超过了每一个如亡命之徒一般的晋军。
“传吾军令，弃兵败亡者，斩立决！前军以死护后军之撤离！”子玉言罢，狠拉马鞍提刀向前冲将而去，周围将士亦红了双眼，随将军不顾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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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玉曾经听闻那个敌国二公子重耳，俊美无双，初嗤之以鼻，当他看到流浪至楚的公子重耳时，便觉男辈之最美，莫过于此。
如今他又看到了那个俊美的男人，还有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先轸。他至今记得他曾向楚成王觐见，纵使无法诛杀公子重耳，亦务必杀其左右谋士，其二是狐偃，其一，便是先轸。英雄对英雄总是惺惺相惜的，当他们尚在楚都，他初看那个总是缩着身子的狐偃时，他的第一感受是危险，但是当他看到那个高大威武的先轸时，他只有恐惧，一种面对陌生而充满可怕力量的庞然大物的恐惧，这种恐惧源自他征战多年而形成的下意识。楚成王终究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他，就为了那一句退避三舍的便宜！

他无法杀掉他没由来的心头之患，却也不肯放弃，他开始肆无忌惮的嘲笑他们。
他们到了卫国，卫文公不礼焉，出於五鹿，乞食於野人，野人与之块，他们却稽首受而载之，子玉便四处跟人嘲笑他们是一帮没有骨气的乞丐。听闻他们到曹国，曹共公闻重耳骈胁，而乘机偷窥其沐浴，他更是笑得几天合不拢嘴，逢人就宣扬这件事，乃至都好几次使人误以为“子玉亦有龙袖之好”。
子玉终究没有死在战场上。
他看到了那些挑衅他引发这场战争的人，目之所及，却杀之无计。终于在杀得自己没有一丝力气的时候，下属扛也似的带他逃离了战场，并与已经溃逃出来的所剩无几的楚军会合在了一起。军队中每个人都面如死灰，并且帐中始终蔓延着一种血肉受残腐烂的奇臭的味道，受伤严重的士兵的哀嚎数日未歇。
军队已经行到了连谷，距楚地尚有数日路途，然而一封从楚都发来的成王谕旨已经到了子玉的手上。他把谕旨丢在主帐桌上，满目凄然，甚至都懒得同自己的谋士说谕旨言之何事，或者根本不需要看，所有人都知道上面会写些什么。
他走出营帐，拿着自己的宝剑。这把剑陪他征战多年，也应当陪他走完这最后的一段路。他望着这片叫连谷的陌生地方，眼中早已茫然而麻木，心里无法再有更多的苦涩。他拔出它，好一把宝剑！尚未出击便剑气逼人，他曾想他死后要把它带入墓穴，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世事不料，这把宝剑最终竟要随他埋葬在这片荒凉的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