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电影(4)

遇到人露出一副苦瓜脸，他就例如说法国某位新浪潮导演，在某部片子里，借女主角之口说过这样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人的一生就是从天空飘向地面的过程，我们往往只在意自己落在哪里，不去想怎么飞的美丽……“ ”你就是活的太拘谨了。“
有人满面春风，他就说，好莱坞经典时代电影里的女主，大概就你现在这样，大差不差，生活拿这种人没办法，我真羡慕你。
碰到需要安慰的，他就引用什么日本写实电影大师某个电影里的经典台词：“……比起认认真真完成，活着的意义可能更需要你去搞砸，生活是句子，但常常不需要语法……“ ”你对谁都好，就是对自己太不好。“
……
尤其深更半夜酒过三巡，讲起来不害臊，说者有意，听者动心。
董天遥说的这些，是不是确有其词，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很少有人较真。碰到也懂电影的，问起是哪部，他有时说的真真，有时含糊其辞。后来越说越不具体，“某位德国导演”、“某个时期”、“忘了是哪部电影里讲过”……总之尽量忽略掉相关会引起注意的信息，只说那些他认为恰如其分的台词。
在董天遥这里，没有男朋友、女朋友的概念，只有女性朋友、男性朋友，甚或朋友。他交往了无数女性朋友，也交往了无数男性朋友，统统归于朋友，统统都很短暂。相处中，开始主动甜如蜜，后来信奉淡如水，常常在和人打得火热时，水迅速冷却降温，直至冰点，最后双方某一方一脚下去，裂开。

二十一岁那年，董天遥闪了婚，之后反复闪婚三次，第四次才终于安定下来。破了“再一再二不再三”的俗语。他讨厌俗语，讨厌的程度几乎等同于热爱引用台词的程度。他觉得俗语很坏，都是历来生活的老油子，自作聪明，舔着比城墙还厚的脸，说出来的一些教人不好的邪恶句子。台词呢？台词是温柔的、美丽的、得体的……即便有时是残酷的，也带着挥之不去的感情。
董天遥第一次闪婚，求婚台词引用的是阮玲玉的电影《新女性》：“这种话我听得太多了！结婚！结婚能够给我什么呢？终身的伴侣？终身的奴隶罢了！ 用了巧妙的方法，稍加修饰，欲扬先抑，赢得芳心。离婚时，则引用了《小城之春》：“我也有点矛盾，我不想跟你走。”
第二次闪婚，在一艘船上求的婚，引用的是好莱坞黑白电影《淑女伊芙》里，亨利方达的台词：“他们说，月光照耀下的甲板，就是女人的办公室……”云云。 离婚时，引用了《晚春》：“希望你放下顾虑，找到幸福。“
第三次闪婚，求婚用的是《哀乐中年》：“我觉得我的生命刚开始......“。
离婚时，引用《早春二月》：“你这是同情，不是爱……”
第四次闪婚，求婚台词是：“我能在人群中看见你的那一天，感觉像是看到了一切，远远的和自己达成共识……“出处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