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圣都(7)

异样的情绪在我们中间蔓延，我们不知觉得压低了声响，打开暗门后急促的喘息和弥漫的贪婪渐渐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地势逐渐向下，在莫名的使役下我们往更深处追溯，悄然迷失于囚笼般的地下迷宫。
我踉跄着跟在队伍的末尾，兴奋剂在我周遭营造的幻想尚未褪去，当我眼中的世界散落成无数交织纠缠的扭曲线条，我却惊异于某种灵魂上的清醒，某种被剥离躯壳、冷眼旁观的清醒。由此，虽说周遭的事物（无论是四壁离奇而瑰丽的图画、镌刻于石像门楣的诅咒，以及那些在光影交织倏忽而逝的纹章圣痕）都是极难分辨的细微之物，但我依然了然其存在。
或许就是这份疏离与刻薄，不知觉间我再一次同队伍走失。
在近乎凝滞的空间，烛火在手上微弱的悦动，光影明灭间闪现的幻象事无巨细的压迫着我的神经。哒哒的脚步化成疯了的弥撒钟，一下一下在耳边轰鸣。
我在下降，下降，下降到没有止境。
推开一道道封死的铁门，长长的暗道直引我向地底深渊。
当最后一道门悄无声息的打开，刹那间，深渊般的景象呈现在我面前。
数不尽的骷髅头骨幽幽闪光，黑魆魆的眼洞整齐地望向我。无形的幻影在空中森森飘飏，脚下的土壤因积年累月鲜血的浸没而黏稠潮湿。地面上峥嵘嶙峋的石块肆意堆叠，表面被拙劣地涂满了用于献祭与召唤恶魔的可怖图案。随着我的到来，十三座高又细的烛台上有烛光默然升起。

在这圣徒海伦娜秘密处刑的裁判所，在这远离天空、向深渊割让的土地，在这永恒的夜的中心，摆放着一具绞刑架，上面依然有圣徒的鲜血在滴落。
当我蓦然醒悟这便是那股莫名的使役的源头时，我已经迈开趔趄却坚定的步伐。尽管神经在折磨下衰微不已，我仍可清晰的感知我朝前伸得僵直的手臂和几乎凸出眼眶的眼睛。兴奋剂的药效在这时攀至顶峰，我看见了审判席上法官黯紫的长袍上狰狞可怖的神像在缓缓蠕动，看见了圣徒海伦娜圣洁庄严而凛然不可侵犯的圣颜，看见了无数在烛火中滚动哀嚎着的熟悉的面容。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的脑海中交相辉映，我不自禁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那首时断时续的圣曲，声音式微如破败风箱，更似呜咽与呻吟。
就在我即将触到绞刑架的刹那，十三座蜡烛一齐熄灭，所有的梦幻化为乌有，随之而来的是深沉的、纯粹的黑暗。
隐藏的机关被触动，我脚下的土地裂成了虚空，全部的知觉仿佛都被灵魂坠入深渊的极速下降所吞没。
然后便是那个沉重而黯淡的冥冥世界。
当我的意识缓缓苏醒，飘摇的灵魂终于安定，我察觉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地毯上，睁开眼，扑面而来的是永恒之夜的黑暗。
手持的蜡烛已不知所踪，眼镜也摔得粉碎，黑暗在寂默中凝视着我，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