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盒】天堂(4)

临行那天，巫医像每年的丰收祭典那样画上金黄色的彩绘、背上图腾，在祭坛旁为即将离开的人们祈求祖神的庇佑。她环顾出行的队伍，没瞧见邻家大叔，却发现了正嚼着槟榔的村长，还有几张面孔似乎也与那日不同。
巫医行完仪式，将象征祖神旨意的命签装在金边木筒里，为即将远行的村民们占卜吉凶。
她抽到一枚黑签。
她记得黑签的意味。那个夏天，巫医为全村的收成卜来的也是黑签，黑签化作洪水，夺走了金色的稻穗、金色的盒子和金色的天堂。
巫医把每个词都拖得很长：黑签，是祖神赐予你们的警示。
出行的队伍开始有人窃窃私语，她从几位村民的眼中看出了惧怕和退缩。
但男人说，盲盒里的船票，才是神的旨意，神选中了你们，你们将去往天堂。
她看不见巫医面具后的脸，但她能从他头顶不断颤抖的羽毛上察觉出负面的情绪。巫医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回到祭坛前，张开双臂摇起铃铛，祈求祖神的宽恕，就像洪灾来临后那样。阳光照不到他，黯淡的金色彩绘让她想到失去光的小盒子和望不到底的签筒。
于是男人领着三十位村民出发了，依然穿着黑色的西装，她讨厌这身行头，就像讨厌黑签和洪水留下的黑泥。

男人讲着天堂的种种美好，村民们则说起这些年家乡遭的灾和靠天吃饭的艰辛。但男人告诉他们，天堂的人都喜欢意外，这种不确定的东西，正是生活的魅力所在。村民们不再接话，或许是不太认同这一点，却也并不反驳，想来是怕得罪男人。她便借此机会问男人，爸爸妈妈，也在那里吗。男人愣了片刻，摸摸她的脑袋，投来一个肯定的微笑。
他们离开村子的第三天，终于见到了海。海在炽热的阳光下也染成金色，就像港口那些人金色的头发。男人和其中一个用听不懂的话交谈，对着他们的方向指指点点，然后领他们上了船，是一艘她从没见过的大船。
她在船上看见很多巨大的铁皮箱，比她家的木屋还要大。各不相同的油漆在阳光下都呈现出刺眼的金色。男人带着她和几个村民进了其中一个黑色的箱子，警告他们一定不能说话，否则就会受到神的惩罚。铁皮箱里还藏着一扇门，她进去的时候有些迟疑，因为那个逼仄的小空间里几乎没有光，黑漆漆的，她害怕。男人宽慰道，这箱子就是一个大盲盒，打开的时候，就能看见天堂。
男人离开后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一阵嘈杂的人声，似乎有什么人在往箱里搬东西，很快，门缝里透过的金光便从视线中消失了，好在还有些从箱顶的孔洞间漏进来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