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菩提(3)

小英子的母亲还在宿舍里等她。下了课，她就往宿舍赶。母亲没什么事儿，只是来看看她。她松了一口气。还记得她刚考上大学，母亲便替她张罗了一个人。她感到无聊。上中学的时候，母亲一味怕她早恋，天天敲边鼓，这不刚上大学风头就转了。母亲真俗气啊，和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根本不关心子女的内心世界。母亲只会拿世俗的眼光来要求她。母亲一来烦她，她就看她的小说，小说里的小英子是多么地不同啊。
小英子当了老师，不是母亲眼中的老师，也不是老师眼中的老师。她想起从前街上那爿店，店里摆着菩提，从那里走出来的人和寻常人不大一样，究竟怎样个不一样，小英子也说不上来。这回，她自己也变得说不上来了。
母亲终于还是没有逃脱世俗，她劝小英子回家，仍旧是给她张罗一个人。这人进门就喊小英子的小名。母亲竟生了气，对那人说：“叫小名太难听！太难听了！”
小英子倒是喜欢这个小名，多亲切啊。这名字多好！她想着，用眼角的余光看向母亲。
母亲皱着眉，缓和了口气说：“现在大了，不兴再叫了啊。”那人应了一声。
再抬头一看，这不是当年的小司机嘛。小英子几乎笑岔了气。
（一）
母亲走后。小英子撇撇嘴：“你说咱俩能成吗？”小司机眼一亮：“怎么不能成？你有才，我有貌啊。”小英子愣住了，还不知道这小子这么没皮没脸。小司机继续说：“你看我长得像哪个？”其实他心里在想：小英子啊小英子，你仔细看过我吗？

“像哪个？”小英子一边反问，一边打量着他细看。“噢，噢，看出来了，你像那个谁……王杰！”甭说，小司机和那个谁还真有几分像。小英子琢磨着，这也太巧了吧。从小学开始，小英子就喜欢听王杰的歌，声音清亮而一身沧桑。小司机这一问，小英子才明白过来，自己年少时候看着顺眼的男生多多少少有些像这个人吧，只是自己那时候没有意识到而已。
小英子陷入沉思，忘了旁边还有小司机。小司机啥时候走开的，她也没发觉。
四月里，楝树的花开了。淡紫色的小花缀满枝头，到了晚上，星星在深蓝的夜空闪烁，丝丝幽香飘荡在晚风中，整个人也会沉醉了。小英子画下那如眼神般闪烁的小花朵，密密麻麻的，挨挨挤挤的，又细碎又温柔。
茶水房的儿子站在自家门前好几天了。小英子看着他，觉得他可怜。他母亲死了。就在前几天，出车祸死了。一蹦蹦车（加油三轮车，开在不平的路上，蹦蹦蹦）的人，就她一个死了。因为她个子矮，两车相撞，刚好撞到她的要害部位，伤了内脏，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她母亲是因为什么出门坐蹦蹦车呢？平常她是不出去的，她每天都在茶水房里烧水卖水，好端端地，一个那么和气的人，说没就没了。小英子想起茶水房的女主人，她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盘旋不止，那么好个人，就这样没了。人说就她倒霉，那蹦蹦车，被一辆轿车撞了，一车人，就她一个死了。小英子听着想着，心里感到一阵一阵地抽搐。那个比她稍大的男孩子，站在茶水房门前一个劲儿地发怔。她脑子里老是出现这么一个画面，特别不是滋味。茶水房的儿子从前是爱笑的，笑起来像她母亲，他脸上的笑容随着母亲的离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