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FORGET-ME-NOTS(13)

他是逃逸者，他是伪装者。他是披着匿形的珍贵皮毛残杀同类的虐待狂，他是虚张声势的强权者。
他是疯子，他是舞者。他是生死交界处偏执地探求生存实感的狂欢者，他是浩歌狂热下寒的一无所有者。
他是祭司，苟且偷生又强词夺理而痛苦不堪的祭司。
他松开手，颓然坐在了一旁。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地下城而觉得有点失落。他突然明白了贫穷不是原罪。而后他开始轻笑。刚开始只是轻微的哼哼声，之后声响逐渐亮起来，肩膀也随着欣喜的笑声上下抖动；慢慢地，便是开怀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无比畅快。
他要将自己有罪的灵魂献祭给公正的主审判。
他觉得恶心，他觉得惶恐。
〔14〕
“我喜爱怜恤，不喜爱祭祀。”⁴
〔15〕
他坐在床上，将所有剩下的白色的勿忘我在他的身边围成一圈。花瓣已经干瘪萎缩，却仍不凋零。在无边黑暗里，他抱着脑袋回忆自己至今为止的一生，想了很久很久。有喜有怒有哀有乐，像个无数个普通人一样延续着同样的生命，到最后仍要带着满腹幽怨孤独上路。唯一好奇的，只有那两个被他偷偷送去孤儿院的孩子，如今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这都与他无关了。他细细从记忆中搜寻，妄图去回味生来经历的每一处细节，但可能是他的一生过于无聊，以至于想到后来竟沉沉昏睡过去。

他是被胸口的剧痛中猛地惊醒的。睁开眼便看到留着两条发须的孩子站在床边，穿着最近暴乱的异教徒的服装，眼中饱含泪水，满脸悲怆。身边的花倒是没有被染上鲜血，仍是干干净净的白。
“老天啊，这也是梦吗？……”
他看了看那孩子，喃喃自语，再闭上眼，转过身子仰卧，手抚上胸口的匕首和溢出的血，又叹息道：“上帝啊……这便是你救赎人的方法么？”
“先生……这是为了正义……”孩子的语调里带着哭腔。孩子从衣服的袖子里掏出一块包起来的手帕，摊开，将里面的花朵小心地撒在他的伤口处。“到新的世界去吧，先生。”
他无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微微抬起头向下看到了勿忘我，蓝的紫的。
他笑了，平静地躺了下去。
现在是清晨，金灿灿的阳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斜射在他的脸上。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注：
1.〔4〕里讲的故事是引用了芥川龙之介的《蜘蛛之丝》，寓意（大概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但“他”急于讲故事就记错了，垂下蛛丝的是佛世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