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7)

话虽如此，皮沃却仍然在这雾茫茫的山腰，在通往山顶的小路上物色起沿途的树枝了。山林的枝干长年受水汽的滋润丰润得至于着上厚厚的绿袍，结果是内里朽得软软空空，与其称皮沃物色棍棒不如称他在物色一根像样的藤条。可试了很多也未果，那些枝干只稍一捏就瘫痪，抽起来也软绵绵的。庇拜·拜庇或庇拜·拜庇-皮沃扔掉又一根枝条，搓搓手心的苔泥，踏着淤泥凉坑在雾雨密林里找寻山顶。有一刻他感到眼球脱离了眼眶，在顶端盯着自己湿漉狼狈的写照，立马感到自己处在无穷艰难的迷宫与连环套中。想到上司亲授的委任状，也觉着那是一个圈套，一个恶机关。那时他们在丛林里扎了许多天营，淋了千万滴雨，追赶败军踏遍山林，却只得到溃烂的足迹，已经分不清敌我。军人的皮肤无处不被滋养得白又薄，至少一半的人退伍后仍受皮肤过敏易激后遗症的困扰。庇拜·拜庇-皮沃的肌肤经了多年细雨吹拂也已是吹弹可破，四更起夜秉烛抚摸起毛发皱的委任状怀旧时手竟披磨得满掌血线，挠痒时也只敢用羽毛不得劲地扫两下。

而这窘迫的处位与脆弱的皮囊还不是陷阱的全部惩罚。庇拜·皮沃削去了村中的旗帜初始上任之时，村民表示恭敬，奉上了”拜庇”这一声称高贵的姓氏。原本他颇有些得得意于这一糅合了全村姓氏的所谓贵姓。然而两年以后庇拜·拜庇或庇拜·拜庇-皮沃才晓得村里的常把父母始氏连缀作为子女姓氏的传统习俗；不经意间自己竟成了全村的儿子。可那时庇拜淋了山林两年的冷雨。心中曾在戎马时代燃烧的热火早经冷却，发不起脾气，名字也照常叫。应拜了叹口气，思念自己故去的战友，七天里几乎是忽然化在了雨露里无影无踪。两年多前，他们正是从这条坡冲下，村庄，捕杀残党。路的另一端正衔着山顶，身后便是久未触摸过的小镇。可当目光明朗的时分，庇拜·拜庇-皮沃目睹的却是一片大泽，凌空倾倒着大雨，水舌饥饿舔舐他的脚尖。远处天穹下，庞云游弋好像巨轮。这时他听见脚下有人藏着磨牙，立马感觉到大难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