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7)
开学那天,我幻想着高梦出现在座位上,我走进去,高梦就张开手掌给我看手心的红印,然后对我说,我在印章另一端刻了你的“程晓枫”的名字,因为是第一次,不小心花掉了一整个夏天。可我走进教室,班主任已经宣读完新的座位,大家喧嚷挪动,消失的那个人就像一个笔误的标点,被随意抹去,在同样的九月天气里。
七
我陪那个老人家谈天气,抽完一颗烟,开车离开了那片废墟。推门回家,我妈正坐在沙发上哭,见我进来,她擤了下鼻涕,对我说,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王姨早上还跟我说,给你介绍了个对象,你也不知道去哪了,你王姨都给你约好了,下午你去见见。我说,好。拉上门就要出去。我妈说,去哪见面知道不。我说,不知道。我妈又哭了,不知道你就走,你爷俩没一个让我省心的,给你你王姨的电话,自己问。
下午两点半,宋菲菲推门走进了饮品店。我说,原来是你啊老同学。宋菲菲愣了一下,惊喜地说,哎呦你还活着呢!
长大以后,即使面对十年没见的人,我们也总能找到使对方舒适自在甚至短暂兴奋的话题。我们谈升学,谈工作,谈相亲,谈脑残的老板和操蛋的生活。玻璃窗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雾气。我说,你看那片云,像下雨吧。这次宋菲菲没有接茬,她看看我,又看看天。冷饮的吸管已经被她咬扁,她才开口,下雨那天晚上,高梦到底去哪了?我不知道她在问谁,我想了想,掏出一颗烟点上,很多双厌恶的眼睛便看向我。
隔着烟雾,宋菲菲说,其实开学后警察来问过我,说我补课的时候和高梦坐同桌,知道点什么不。我说我只知道她租了一个房子住。警察说,什么房子。我说,我不知道,但是高梦说院子里有葡萄。警察笑了,问我是金葡萄还是银葡萄。我说,是能吃的葡萄。警察说,这座县城从南向北敲门,最多敲三家就能吃上葡萄,这可不好找。我说,那没有了。
远处滚来雷声,雨水落下。
我说,还有吗?宋菲菲用力吸完最后一点冷饮,看着我说,高梦好像跟我说过一次,她怕家里人担心,就跟家里说补习期间还在学校住,但其实她是从学校外墙上找的租房电话,电话那头也是个小孩,小孩告诉她,房租可以便宜点,院子里还有葡萄吃。高梦跟我说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当时太害怕了,这一点忘了跟警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