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4)

孩子扭头看着外头阳光底下的大红字，他认得一个“罗”，还有一个“子”，都是娘教给他的。那些大红字此刻在他的眼里是好看的，他还不能把这些字跟突然安静下来的罗家宅子，以及马上要踏上的旅行，联系起来。
他回头奶声奶气问罗骑北：“娘说爹不跟我们一起走。爹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罗骑北把脸贴在他肥嘟嘟的面颊上，闻着他身上幼儿特有的醇厚味道，用力来回蹭了好几下，逗得他咯咯直笑，一如往常。“爹在这里还有些事情未了。你一路上乖乖听你娘的话。”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着孩子的眼睛。
孩子点点头。罗骑北抱着他重新穿过来时的小径，交到老管家手里。他们一起到后门，远行的马车已等在门外。
两匹高大挽马在一记鞭鸣下迈开蹄子。缓缓向前的马车上，夫人还是忍不住掀开一角，望着背手而立、沉默如故的罗骑北。孩子在她怀里哭闹起来。
除了罗家人，同行的还有闻讯而来的罗家朋友。与罗家往来相交少说也有百人，今日到场，不过三位。其中一个在最前面打头，一个在最后面压阵，还有一个留在了罗骑北身旁。
等到马车离开视线，罗骑北问：“你当真要留下？”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朋友转过头看向罗骑北，“你跟慈娘子到底有何纠葛，她要如此对付你们罗家？”

有些话，家人下人不能问，朋友却可以，用最直接了当的方式。
罗骑北还是没有回答，但并非面对妻子时的沉默，而是说：“走。”
“去哪里？”
“喝酒。”
酒是早已备下的。罗骑北为朋友斟满，转过壶给自己倒上。杯盏相碰，在已无他人的罗家宅院里格外清脆。两人一饮而尽，一股辛辣满在喉咙，不吐不快。
罗骑北的身侧放着当年一同闯荡的刀，他的手摸在刀鞘，一片微凉。
“当年我为父报仇，独闯劫匪山寨，若没有遇上你，只怕早已死在仇家剑下。”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作甚，”朋友又喝了一杯罗骑北斟满的酒，“难道这慈娘子与当年那些劫匪有关，特意过来为他们寻仇？”
罗骑北摇摇头，随即一笑，“当年我们在山寨三进三出，一窝劫匪没有一个走脱的。而且那些劫匪为祸一方，咱们也算为民除害，哪里有人会为他们来寻仇。那些山下村民特意请咱们喝酒的事情，你总该还记得。”说着，他又给朋友满上。
“自然记得，可这些和慈娘子有什么关系？”
罗骑北哑然失笑，“没什么关系，只是颇为怀念。你还记不记得那晚我们在村里烧起一堆篝火，杀了一只整羊，和那些村民们喝酒到天亮，里头有个小丫头还颇为中意你，我们走时还非跟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