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中的相遇(6)

不管怎么说，秦楠确是在和时间赛跑。他的每一次化疗，每一次手术，每一次筹钱，都需要花上莫大的勇气。如果是我，如果我知道了手术意味着开膛破肚、取骨消毒，意味着截肢和破相，我可能在最初的阶段就放弃了。我没有那样的勇气。我无法在身上插满各种管子的时候发自拍照，无法在临进手术室前对着镜头比“耶”的手势。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没有资格说我们是一类人。我只不过是那个在他身后不停地追逐光芒的孩子。
所以，当高二时我和爸妈到省城去看脑膜炎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要和秦楠见一面。那时候我的学业已经搁置下来了。频频的无力、发烧、呕吐和头痛一直折磨着我，让我无法安心看书。爸爸妈妈和老师都找我谈过，让我先放下学业，把身体弄好。李老师特意嘱咐课代表，每天早上可以不收我的作业。爸爸妈妈会轮流开车来学校，在晚自习开始之前把我接回家。我就像回到了小时候，被周围的大人保护地越来越好，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继续我童年的生活。但是我想要读书，想要学习，好像只要学习我就能突破这张网一样。即使我躺在家里，我也会偷偷地在网上订购辅导书，在父母不在的时候偷偷溜下楼，偷偷从快递站取出包裹，偷偷地在夜里打开小台灯读书。可是我的身体不允许我的这种越界行为。我终于在高二十一月的月考考场晕倒了。住院一个星期后，李老师和许多同学一起来看我。

“你不需要这样。大家会尽力帮助你的，请你不要着急。”
李老师那时是这么和蔼地对我说的，周围是手里捧着鲜花和水果的同学们。窗外的树叶已经纷纷脱落了。在灿烂的阳光下，它们像飘舞的精灵一样，像我在阿尔多斯看到的野花一样，全部随风远去了。微风还是很和煦，病房里面的病友安静地躺着，带着笑意看着这一幕。一切都像睡着了。
“也许我真的该放下了。”我对自己说。我感觉自己生活在虚空中，只能紧紧抓住学习这一根稻草。但是，关于这根稻草通向何方、未来怎样，我还是不得而知。这根稻草的存在，其实也令我茫然。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见秦楠的。我们一共见了三次。前两次，秦楠都是醒着的。我们聊了很多。以前的朋友、我的病情、以后的发展，关于这些，我们聊的太多，以至于我离开后才发现，我竟然仍然对秦楠的病情一无所知。但是我又怎能问呢？每次我见到的秦楠都是满怀着快乐与笑意。我怎么忍心去询问这样的鲜花会在什么时候离开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