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星火

（一）
皓月当空，大院里回荡起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这是山间唯一的大宅子，主人家祖上中过举人，相传是荫庇一方的父母官。院落算得上气派，雕饰也颇具古色。
老者坐于高堂之上，虽已年逾花甲，依然精神矍铄。他很喜欢孩子，也是个文化人。村里的孩子忙完农活，便聚到这来。收成不景气的年岁里，孩子们吃住也在这里，大人们虽然好些面子，终究抵不过挨饿。他总宽慰说，自己就一个人，这家底花不完的。乡亲们知道，那是因为他的两个孩子都没能从战火中走出来。
老者的书很多，都是他一笔一划誊抄的。孩子们总要洗净了手，才敢摸上整洁的线装书。若是不小心弄破了，老者也不责罚，只是说：不妨事，不妨事，再抄便是了。孩子们除了读些三字经、千字文、全唐诗之类的古文，还要背诵领袖壮志凌云的伟大诗篇。老者对领袖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他最常教孩子们的八个字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每每念到这句，他总要补上：孩子们，你们就是新中国的未来啊。
孩子的世界单纯得很，他们来倒不是为了读书识字或者陪伴老者。只是他宅子里总藏着吃不完的冬瓜糖，整整齐齐地码在雕花的檀木盒里，摆在厅堂正中央的桌案上，谁背完了书，便能得到一根。物质匮乏的年代，甜味是最好的兴奋剂。那不及拇指大小的短短一根糖足够山里的孩子舔舐二三里地，农忙的时候每个孩子衣兜里都藏着一两根，用最喜欢的手绢小心地包着，拿出来尝了还得把糖纸重新裹上，从来不舍得吃完。若是不小心弄丢了，定要像失了魂似的埋头苦找，寻不见便不敢回家，因为一并丢了的肯定还有母亲细心缝制的白手绢。但从没有孩子因此挨过打，毕竟他们的父母也曾是老者的学生，这事入不得他的法眼。不过，一顿骂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