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死于手机的年轻人、沙丁鱼罐头里的闪光灯、通勤路上的关机和揣着钱币的老太太(3)

在我某两段匆匆开始无疾而终的空隙，我曾在通勤路上挤过一次记忆中最为拥挤的地铁，我的前胸贴着一个壮汉的后背，而我的后背，又贴着另一个壮汉的胸脯。以至于夹在缝隙中的我无需依凭双手作为支撑就能在不断加速减速的地铁上站得很稳。即使是挤成这个样子，车上的大部分人都捧着自己的手机——毕竟那一二百克重量的高精度机械仪器是这狭窄如沙丁鱼罐头的空间里唯一能和外界沟通的窗户。我也不例外。但我的目光还是被一个女孩吸引，就像是一只鲱鱼混在了沙丁鱼罐头中而凑巧发现了另外一只异性鲱鱼，这是注定要发生一些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所谓一见钟情。我拿起手机，镜头避开其他的沙丁鱼，按下拍照键。一道闪光出现在车厢，突如其来的尴尬瞬间就扼杀了作为一条鲱鱼的我的情愫。
后来我才明白，沙丁鱼罐头也好，鲱鱼罐头也好，在其包装储存条件中，都有着极其重要的一项：不得见光。
人生有很多道理经历了才能明白。但后来我一个长得极帅的朋友给我发微信说，他陷入了三月的第五次恋爱。起因很简单，他也是在地铁里偷拍了一个女孩，忘记关闪光灯。但和我剧情不同的是，女孩走过来，低着头要走了他的联系方式。当天他们就确定了关系——尽管这段关系绝大部分时间都需要依靠手机来传递他也不太确定的情愫。

比突然见光更可怕的事大有所在。在一项关于“年轻人最害怕的事”的社会调查中，“手机突然没电”排在第四，前于“买不起房”而后于“发生战争”。在另一个街头采访中，采访者随机询问路人“你最怕什么时候手机突然没电”，有说“公司领导打过来电话时”，有说“正用手机投屏给客户讲解时”，但令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不甚拥挤的一趟地铁上，一个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年轻人抬起头，目光从他的手机屏幕上挪开，嫌弃地看着镜头：“现在。通勤路上。”
不得不承认的是，尽管人是社会中的人，但人是有逃避当下现实社会的需求的——尤其是积攒着疲惫和通勤路上拥挤人潮的通勤路上被钝化了的现实。虽然手段仍是钝化：借助于信号并不一定好的手机显示画面的屏幕，在其中构筑着自我与他人的与众不同。
另外，手机可以钝化的不止如此，还有数字：某件战争里伤亡的人数，公司通知下来的下月的业绩目标，之前开过的会议时间，失恋的次数，以及金钱，都成了屏幕上失去实感而在冷冰冰变化的数字。说起金钱，在习惯手机支付后的某一天，当我走在一条在大城市里算不上繁华的街巷，一个老太太攥着一张二十块钱，进了一家肉铺，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巴掌大的一条小鱼，还揣着一把一块钱币，踮着脚匆匆离开，但满脸都是笑容，是那种我许多年没有见到过的把钱实实在在花出去而今天又可以吃到肉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