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东头街的女人(4)

这些种种令人们对“梦中情人”文大涛感到更加好奇，便用那些胡编乱造的情节去套唐彩琴的话，但得到的回应始终只有“文大涛好快从香港番来“这样的呓语。
就在大家都失望地把文大涛归为一类想象中的人物时，唐彩琴又开始做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举动。
3.
那年的清明，有人在郊外的墓地山上看见了唐彩琴。她正给一座坟地扫墓，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与悲戚，忙前忙后也不显倦色。结果好不容易拔完草，才发现搞错了坟头，于是大哭着说道：“文大涛死左仲害人，个碑都冇睇清楚。”
到了七月半，唐彩琴又像所有寻常人家那样，在门前烧掉被“金银财宝”撑得鼓鼓的纸包。浓烟中，她边喃喃自语着“文大涛”，边用一根半干不湿的树枝翻倒着没有烧透的纸钱。幽幽火光闪耀在东头街的陋巷，也闪耀在这个苦命女人的眼里。
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文大涛的“身世”显得更加神秘了。他到底是去了香港，还是已经去了黄泉地府？没有人知道。
那个时代的包容性有限，一个势单力薄、头脑不太正常又骄矜得自以为是的女人身处于鱼龙混杂的市井，始终无法避免欺凌与歧视。在人们未曾注意的角落，唐彩琴在孤独与羞辱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但无论她昨日受到过多少委屈，当翌日的阳光重新投入巷中，她仍旧面带红妆与微笑，静静地等待着爱人的归来。

直到十年后的那场大火。
4.
也许是唐彩琴在烫头发时打翻了火盆，或是在吸烟时溅出了火星，随之引发的一场大火将唐彩琴的三角形居室烧成了废墟，此夜过后，唐彩琴消失了，无人知晓她的去处。
唐彩琴生命中最精彩也最荒谬的一段终于落下帷幕，关于她的故事仍在人们的口中传诵，她离弃的身世与乖张的言行为那个年代的常乐县市民带来了许多欢趣，而不少人在回味这段过往时也琢磨出许多藏在偏见背后的真相。
而这也正是我想说的，关于我所知道的，唐彩琴的另一段过往。
因为，她是我的姨婆。
唐家是敌对势力武官家庭，解放战争时期举家迁至常乐县西江镇。新中国成立后，唐彩琴在常乐县城接受教育，原本可以继续深造，却因为父亲的身份被人举报而丢掉了学籍，同时遭受到许多不公待遇。
在这段艰苦的岁月中，唐彩琴遇到了文大涛。文大涛是从珠三角来的知青，因工作需要久居常乐县城。他的身世与唐彩琴有相似之处，因而能相互理解对方的感受，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好景不长，三年困难时期的磨难使文大涛失去了继续坚守的信心，于1962年随同伴叛逃香港，而他所置身的那段历史也就是著名的大逃港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