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东头街的女人(3)

在晨光照入小巷之前，她已将夏枯草、灵芝、茶几脚、手表等物一件又一件整齐地摆好在门前，等待路人的求购。
在照管这些物件的过程中，她时不时抬头留意巷口并喃喃自语道：“文大涛快番来了。”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当夕阳恰好路过巷道时，她迎着并不刺眼的夕光向远处眺望，行人来来往往，阳光照入又照出，却仍不见她的文大涛回来。
时间久了，一些路人经过时便喜欢嘲弄她几句，“你嘅文大涛乜嘢时候番来？”、“你嘅文大涛点解仲唔番来？”
此时，若是用餐时间，唐彩琴便会先稳稳地放下她的小瓷碗，再用不屑地语气说道：“你哋冇哽巴闭！等我老公番来，你哋就知道犀利了。我老公系在香港嘅！”
是的，唐彩琴虽然脑子不太正常，却也能听见那些话语中的轻佻与玩味。但在人们的耳中，这样的话语却太容易激起嫉妒的火焰了。
唐彩琴也许富贵过，曾是个有钱人家的阔太太，但现在，没有人再愿意陪伴她沉睡在温暖潮湿的梦乡。
“你老公唔系在香港，系在乡下的吧？”
路人慵懒还击，附近的人都大笑。
唐彩琴冷哼一声，不作回应。在她高傲的内心中，英俊伟岸的文大涛一定会从繁华画卷般的香港回到她的身边，因此她愿意每日悉心装扮，甚至在心情好的时候穿一条不知从哪弄来的白色婚纱，手捧一簇红色塑料花，倚门等待着爱情的归来。

唐彩琴选择在家门口摆摊卖货的营生手段，日夜厮守，少有出门，只是为了在文大涛回来时能第一时间与他相认。
可是，文大涛是谁呢？
有次，唐彩琴一个人去看电影。她看到售票员是个年轻的小哥，便将弥漫着怪异香皂味的手臂伸进售票窗口，问：“靓仔！我等下要同大海睇电影，你先闻一下我嘅手，香不香？”外地来的年轻售票员从没见过这阵势，被吓得不轻。
她还拿着一张没人能看懂的凭证，到储蓄所里拿钱，说这是文大涛给的支票。所里的业务员就逗她，说支票要等文大涛从香港回来才可以拿钱，然后她就叼着那口从烟贩脚边捡来的烟头，自言自语地说：“等文大涛番来，要把钱全部拿嗮。”哄得人们大笑。
可是从来没有人见过文大涛，也没有人记得这里有个不得志的年轻人抛弃妻子孤身赴港的故事。因而唐彩琴心心念念的文大涛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说，那只是一个疯婆子在年华尚未逝去以前幻想过的如意郎君？
人们的猜想渐渐有了分歧，并在茶余饭后的攀谈中创造出许多风格香艳的版本。
有人说文大涛是归国的香港富商，他有个弟弟叫钟大江。唐彩琴年轻时长得娇俏美丽，受到钟氏两兄弟的共同追求，便长久处于这种三角关系之中；还有人说唐彩琴年轻时曾经嫁给过一个从香港回来的老男人，婚后不堪寂寞被年轻力壮的市井流痞文大涛勾引并发生关系，后被愤怒的夫家打成了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