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船绮梦，一九三三(22)

某个深夜的时光，看见一束月光，还会零星的想起当年的后海，停了一叶小小的木船。
木船只够坐下两个人，膝盖还要碰在一起，内舱刻了字，是某个人最喜欢的小篆。
路过故宫某个庭院时，尚九熙听见有人闲谈，声音细细碎碎的，像记忆里一个总带着愁绪的中年男人。
“父亲，我们该回去了。”
另一个声音年轻而俊朗，仿佛掺着旧日里某条柳枝上闪烁跳动的阳光，尚九熙总觉得熟悉，恍惚里，他又看见后海夜色里的何九华，在水中朝他奋力而来。
“老师!你……你是不是老师？”
对方的声音惊喜而犹疑，尚九熙抬头，看见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整齐的领结，眉宇间依稀有故人的神情。
“何九华……”尚九熙轻轻的呢喃着那个埋在心里许多年的名字，每吐一个音节，都觉得被剥开一片血肉，不见光的心脏猛然被暴露在剧烈的日头下，晃的三魂消散。
他不是何九华。
再怎样相像，他都不会令尚九熙恍惚。那个人太特别了，以至于人海里远远一比较，就觉得其他所有人都相形见绌。

尚九熙伸出去的手又落了下来，他撑着那根笨拙的拐杖，冷硬的摇头，用陌生而戒备的目光试图逼退那个年轻人。
“老师!”对方却不依不饶起来，像记忆里撒娇耍赖的小孩子，一晃一晃脚，要华叔叔同自己出去玩，要拉着老师，去尝后海甜又酸的山楂。
“老师别走!”他年轻的多，灵活的多，一下子就捉住了尚九熙的手，“我找了你好多年了!”
对方一下子哽咽起来，很快就委委屈屈的红了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眼尾凌厉的挑上去，更像叔叔多一点，
“华叔叔走了以后，我想着老师应该要知道这个消息。可是找了许多年，怎样都找不到老师的踪迹。老师，你是不是生了琮儿的气？”
尚九熙像是被蛰了一下，惊慌失措的要甩开何琮的手。
他想，自己一定是魔怔了，遇到何琮是假的，来到故宫是假的，尚九熙大概早已经死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里，或者更早一点，那天后海的月色，早已经将他溺毙。
后海的柳树没有记忆里鲜活葱郁，那个柳树一样的尚九熙，也没有了记忆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