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就不想出生的(4)

她在一岁之前都只能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音节，就像每个正在牙牙学语的孩子一样。真是荒唐，她想，哪个母亲会因为自己的孩子过早学会说话而怒不可遏？而她甚至都不敢向她的母亲展示自己已经学会了走路。她得等到合适的时候，扶着什么东西颤颤巍巍地走几步然后摔倒，接着她得哭，好让她的母亲来安慰她。就像每个普通孩子那样。
可她本就不普通，她完美的灵魂在畸形的身体里叫嚣着，一种强烈的割裂感拉扯着她，她从出生开始每一刻都痛苦万分，她想她应该怨恨她的母亲。
可是她眷恋母亲的怀抱。那是唯一能让她安宁的地方，尽管那些哭嚎是虚假的，但是她依然感激着母亲的怀抱，她喜欢那些没有意义的轻声呢喃，喜欢那首不知名的童谣，喜欢母亲柔软的嘴唇轻触她的额头。她知道她爱着她的母亲。
当她终于到了允许说话和行走的年龄，她让母亲盖住了家里所有反光的东西，她恨这具身体。
从父亲摔门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会是个丑陋的怪物，出生之后她也会偶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怨恨和不甘会顺着视网膜映射出的景象灌入大脑，她会哭得更响亮。可当她第一次从等身镜里看到自己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柔软的拳头砸在镜子上，她打向那个怪物，怪物也向她挥舞着拳头。

她的母亲连忙跪下抱住了她，粗糙的手包裹住她的拳头，母亲抱着她让她背对着镜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嘴里说着：“没事的若艾，没事的，我漂亮的小公主。”
这是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哭泣，她想要将拳头砸在母亲身上，但是这个温暖的怀抱却让她使不出力气。她不想再这样了。
当母亲提出要送她去幼儿园的时候，她终于甩开了母亲的手。
“您真的以为幼儿园对我有用吗？”她仰头看着母亲。
母亲很惊讶，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没事的若艾，每个小朋友都要去幼儿园，在那里你能认识新朋友。妈妈知道你不熟悉那里，但是不要害怕，放学了妈妈就会接你回家。”
够了，她不想再玩这种过家家游戏了。她狠狠地拍开母亲的手，拉着母亲的衣袖到了被布蒙上的等身镜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母亲，一把将布扯下。她指着镜子里的畸形儿大喊：“你看看她，看看你的女儿！我是个怪胎，就算是你也会在晚上被我吓到，你怎么忍心让我去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