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城时光机(9)
现在,她离游客们的喧闹已然很远;固然高层建筑间的风还在将人类活动刮擦出的混沌现象不断地推送过来,但她确实是孤身一人了。没有半空中审视着每个灵魂的监控摄像头,没有时刻准备攻占你接入终端的网络黑客,没有脂粉馥郁、语言下流的皮条客,这些构成她日常生活的基本组件刹那间被抽离到星系之外的真空,只剩寂静,只剩她,只剩那个眼神钢铁般残酷的男人,准备终结她的余生。
她感觉自己大踏步地从2077年的最后一天逆流回到阡陌蔽影、暗巷重重的旧时代。这就是二十世纪末的生活么?一个没有广告灯箱慰藉心灵、诗文仍被咏叹、架子鼓尚未完全取代管风琴的世界,那时人的奥秘依然悬而未决,依然被视作过往情感与经验的总和,而非一个个单价低廉的劳动单元,连思想都是可供榨取的原料。此地,细密的尘土在水泥地上网罗了层层幕布,拖布搁置在干涸的水桶里,早就虬结、发硬了。这儿可能是当作客厅;因为房间中央横卧着几套电器,微光下依稀能见音响和屏幕的轮廓。但墙上没有画框迸裂的肖像画,壁橱上没有蛛丝缠绕的书册;就和她来时的那个世界一样,这个被遗弃的小小世界里同样找不到文明刀刻斧凿的印记。更糟的是,这里没有半丝光亮,不符合“新年灯光最明亮之处”的描述。难道青鸟的光是她濒死时高亢嘹亮的尖叫吗?哦,天哪。在恐惧中她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