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雪(3)

这一战他败了，叛军从虔州调来伏兵，在韶州城南郊设了埋伏，恰逢大雪封山，他在南郊外的山中被困了多日。那是他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惨败，由他一手带出的封州悍卒，此战折损过半。细腻的雪让他想起封州城的酒楼，可惜此刻身边没有酒，只有血。
他对弟兄们向来极好，那年雪夜下的马蹄印便是见证，弟兄们也甘愿为他卖命，最终无数弟兄用血泪与牺牲，换他孤身逃回了封州。
待他重整旗鼓杀回韶州时，雪尚未停，山上的血亦尚未干。那日他带去了酒，弟兄们的容颜在冰封之中栩栩如生，他想唤他们起来喝酒，却无人回应。他哭了，灼泪滴落，在松软的雪地上烫出了几道深痕。
阿䶮上前为他披上裘衣:“哥，身体要紧。”他久久不语，然后剧烈咳嗽，咳出了满地的血，南国百姓都传他是被冻坏了，阿文从京中来信言道他是心病。自韶州一战后，他便落下了病根子，常年无法治愈。
来年开春，他在韶州南郊种下许多竹，希望让他最爱的竹林来守护他长眠的弟兄们。不久后阿文又寄来一封密信，称已查明，韶州之战那些叛军背后，或许有马殷与杨行密的暗中支持。
那两人都是南国的藩镇，与他为邻。
这封密信只有他与阿䶮看到，阿䶮格外气愤：“哥，他们必然是妒忌您的威名，才用此毒计害您！”

他却比阿䶮看得更透彻，一边咳嗽，一边叹息：“叛乱尚未平息，藩镇便相互暗害......人心如此，大唐气数尽矣！”
“哥，发兵复仇吧！”
他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摇头：“我若与他们开战，南国必然大乱，受苦的还是苍生百姓啊。”
阿䶮哭着说：“整个南国只有您才是真英雄！”
几年后节度使也死了，阿文的父亲在朝中发力，保举他节镇清海。他成为了大唐最年轻的节度使，又加了安南都护的名衔，一时鲜衣怒马，盛名无双。大唐共有军州四百，南北各半。他执掌岭南六十州，另加安南二十州，拢共八十余州。实力远远压过了其他南国藩镇，成了当之无愧的南国第一人。
又过了几年，时局愈发动荡，唐朝皇帝把江山让给了阿文的父亲，天下从此姓朱，阿文成为了二皇子。新皇封赏天下诸侯，册封他为静海节度使，从此他一人身兼清海静海两镇节度。
那年冬天，他在府中静卧多日，有人说他是在缅怀着已成过眼云烟的三百年盛唐，也有人说他是在为新建的大梁朝焚香祈福。直到那一天，有人来到他的府邸处，献上一条玉带，称是故人之物，
当仆役将那金镶玉带送到他手中时，他第一时间发现了玉片夹缝处的一抹雪白与一抹绯红。他沉默着，缓缓从夹缝抽出了一张用鲜血写在白绫上的书信，一边看着，不由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