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朋克（我和我的家乡）(5)

“你就看着啊！”老大使劲推了孙辉一把，算是给了孙辉一个回答。
老大没有打孙辉，他只是发泄一下，发泄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第二条路。这一天两个人都没有练车，一直坐到暮色四合，附近有狗在叫，两个人却没有再说一句话，但又不方便离去，因为无法正面给那段闪光岁月一个结束，这沉默里有一点点不舍，更多的则是逃避，尴尬与厌弃，这出戏码上演在这座城市里的每个角落里，发生在人类的每一段亲密关系里。
孙辉从驾校训练场徒步走回的家，永安大街上装满学生的面包车穿梭黑夜，安盛购物广场的霓虹比群星耀眼，万达电影院里循环播放着爱情，有人给他塞了一张健身宣传单，更多人跟他擦肩而过，所有这些时刻将继续下去，终将消逝在大黑山与人工湖的一缕缕烟雾中，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孙辉感觉得到，从被幼儿园老师逼着跳舞那时候就一直梗在颈子上的那口莫名的气有点变淡了，但却没有消失，它不会消失。
此后孙辉和他爸慢慢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和解，当孙辉不再期待他爸可以认认真真地当一个父亲，这个家庭所有别扭的地方都烟消云散了，甚至有种洗尽铅华的融洽感，毕竟没有什么事比维持融洽要简单，他爸甚至主动提出开车载孙辉去大学报到，孙辉没拒绝，尽管家里那辆老桑塔纳有一股猪皮冻和酱油的混合怪味，但自己一个人雇车搬行李实在麻烦。

孙辉他爸的力气确实很大，牌摔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响，随着一句短促而激动的CNM，胜利者不言而喻，一切仿佛陷入了快感过后的苍白，意犹未尽又惆怅不安，直到隔壁幼儿园飘来一首蓝色多瑙河将沉默刺穿，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收桌收凳声音。
孙辉放下手机，在记忆，酒精和楼下一切噪声所组成的混乱无序朋克乐中闭上双目，昨天发生了什么都无所谓了。今天也就这样了，或许需要出门买个新手机，或许回床上一直躺下去。明天呢？
孙辉第二天到学校，因为殴打学生家长被解聘；
孙辉第二天放学时发现董思文他爸是个挺可爱的中年人，昨天已经在饭桌上拜了把子，二人摔手机为誓；
孙辉后来进了精神病院，孙辉后来自杀了；
孙辉后来成为了作家，孙辉后来做了编剧；
孙辉后来一直平平淡淡地做老师，和另一个女老师结婚，他们一生幸福；他们离婚了。
金州后来成了环渤海的重要经济区，有了新而独特的城市文化，有趣的地标建筑；
金州永远地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