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暧(2)

放学的铃声响得恰到好处，胃肠正饥，雨势不急。逆着人流涌向，吴欣独自向天台的方向去着。二楼，三楼，四楼。链接天台的楼梯间内，吴欣搽好口红，那是百搭的豆沙色，是靖宇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的礼物。其实皮肤白皙的她更想要樱花淡粉，而且豆沙色作为网红“斩男色”，当时确实成了烂大街的色号。但终归是要收下，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口红这种东西会有更加浪漫的用途。譬如现在，吴欣沐浴在雨雾中，一个人，涂了口红，指间的烟是蓝色的烟嘴和细长的烟身，牛仔裤，白校服，头发散到肩膀。楼梯间拐角处的书包里还有几天前发下的联考成绩报告，学校排名四十四。
吴欣是一个追求感觉的人。她抽烟，是因为她喜欢烟雾贯体的感觉，喜欢看团团蓝色在空气中消磨，仿佛灵魂燃烧，玉殒香消；她讨厌喝酒，因为杯中翻江倒海的黄白液体令她想到肮脏的马桶水、破烂的二手白色卡车和海滩上的呕吐物。她和靖宇成为恋人，也只是因为她想要抓住一种感觉，若即若离、飘忽不定。
其实她和靖宇认识得蛮早，但是关系发展得很慢。起初的几年里，走廊里相遇，拐角处回眸，公交车上对视，但是一声问候都懒得出口。直到升入高中以后，两个人成了酒肉朋友。偶尔地，这些普通学生眼中的“社会群体”聚餐、看电影。出于学习成绩相对优异的原因，她和靖宇往往被有意无意地摆在一起，吃饭、电影都是邻座，他们俨然成为了一个群体中的又一个“群体”。两个人的关系逐渐有了进展，从饭友变成了烟友。这两个人都把烟当做是脑力的补给品。往往是连续两节无课间晚自习的埋头刷题刷到头昏脑涨后，跑到天台上去，吹着晚风，看着灯火，点完一根后再施施然回到教室。晚风会把烟味吹淡，古龙水会掩盖住烟最后的痕迹。这种特殊情况，老师们都知道，但两个人的成绩和纪律都算得上优秀，而且这也没有对同班同学造成太大烦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过去了。

烟盒越来越瘪，直到哪一天空空如也，他们会立即想到彼此。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吴欣抽靖宇的烟，因为靖宇总是单独买一包，一般都是水果爆，靖宇觉得女孩子应该喜欢水果香气。其实吴文更喜欢红酒的和奶油的，红酒的烟味淡，奶油的甜味厚重。靖宇从一开始就猜不中吴欣想要什么，或者他仅仅是猜不中自己想要什么。
后来一次期中考，吴欣考砸了，靖宇也考砸了。其实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两个人还是旷掉了晚自习。其实对高中生而言，特别是对他们而言，一次考试什么都不是。他们想去学校对面的那条老街。灯光昏黄，油烟糊墙，学生们关于夜晚的幻想都在这里的烤冷面烤面筋炒鸡全羊牛骨酸菜鱼里。但是这个地方，对那天晚上的他们俩并不合适，那里有点热闹。他们坐了出租，一路向市中心走，那里有一处烧烤摊，小时候他们的爸妈又是会带他们去那里吃。两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现在是两个少年，点上数量写的下但数不清的五花肉板筋腰子马步鱼脆骨心管大虾。油脂滚烫，端上来的时候，桌子都小了三分。两个人开始埋头吃，就着廉价的口红和爽肤水，把油水飞溅到脸上，花掉一层淡妆。吃完了，吴欣把脸上的妆洗掉，他们又去看了场电影。工作日的夜场电影院，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可以肆意的走动，对着荧幕里演技拙劣的演员爆粗口，嘲笑他们的失败和狼狈，最后带着一层白森森的假笑，背对着黑暗走出寂寞，再走入另一片更黑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