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暧

盈盛的雨水从每一个庸实的树坑里拔出身躯，攀附上粗糙暗淡的路沿石，又一跃而下，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窗外是十月清凄的雨和早秋萧条的黄昏，17时10分的昏黑蚕食着夕阳余晖，只留下一抹隐约的浅白，作了光影与一日最后的诀别。
雨水顺着哈佛红的墙壁缓降到污浊厚重的窗户玻璃，倒映出明晃的白炽灯和灯光下四十一张倦怠的脸。讲台上下，每个心不在焉的人，他们的眼神都落在了别处，落在家中洗碗池的狼狈，落在书包里试卷间的繁碎，落在昏暗的手机屏幕，和信号明灭中那闪闪烁烁的另一个人。
无视讲台上鹿一样温顺的英语老师，吴欣的掌间紧攥着那块白色。第二关节被烟油熏染泛黄的右手食指在轻薄的电子屏幕上方飘忽，光芒暗了又明，明了又暗，闪烁着那张因紧张犹疑而泛着潮红的脸。
“吴欣？你肚子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啊？不，没有。”
忽视了吴欣一闪而过的慌张，老师又把眼神飘向远方，嘴中滚落出大洋彼岸的语言。一问一答，只是向一潭不流动的死水中投入一粒砂石，该死寂的还是死寂，该沉底的终归沉底，所有人都在闷闷的沉郁中心照不宣、敷衍了事。钟表滴答，秒针路过分针，雨水擦过玻璃，低语在脑海中回荡，一丝微弱的寒意让吴欣的思绪彻底回到现实。她出汗了。细细密密的一层，盖住她的颈部，她的额头。算了吧，再等等也无妨。关机。她把手机放回烟盒和课本之间的夹缝。头像变成灰色，那几个关于“放学”“篮球场”的、被囚禁于文本框里的宋体字，无声中被执行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