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6)

五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电视屏幕。战后成立的新政府对于前朝的政体全盘改革，以大秦国的模式为蓝本重新构筑了整个政治系统。由此，国号制度，以及天朝这个即是国家概念又是政治制度的历史彻底终结。新政府同时还宣布了对于语言文字，学校系统，书籍印刷，信息传媒等一系列领域的彻底改组。他们宣称正是因为这些东西的落后才导致国家长期积贫积弱，逐渐衰落，最终解体。而在这一切之前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推翻西安的那座黑塔，彻底消灭这个上千年来禁锢华夏子民思想，使这个民族妄尊自大的顽疾。
而今天晚上，就是执行这一决定的重要时刻了。新政府要求所有公民，无论男女老少，都要观看这重要的一幕，为此甚至出动了警察。老张因为家里没有电视，被赶到了我家，此时和我并肩坐在一起。他的背好像更驼了，此时坐在躺椅上，后背甚至够不到坐垫。难怪他会觉得不舒服。
电视屏幕突然亮了，因为探照灯从四面八方照向了那座高大宏伟，规则方正的西安黑塔。在光的衬托下黑塔反倒显得更黑了，简直就像电视屏幕突然被挖掉了一块一样。我看到镜头的远处隐隐约约有人群的轮廓，这倒不奇怪；毕竟这种百年难遇的奇景，想要亲眼见证也很正常。

“爆破将在三十秒后开始。”电视机里传来一个浑厚，稳重的男声。他低沉的声音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不断缭绕，让我有些出神。我又想起了蒙古里那座黑塔，以及黑塔前驻扎的古代军队。我的思绪将我带到了上千年前。我想象着我坐在那里，和我披甲执戈的祖先一起坐在那里，就像我现在和老张坐在一起一样。我们注视着黑塔，默默无言。因为无须多言，我们又能说什么呢？
“三……”倒计时将我拉回了现实。然后又是一片死寂，似乎所有人的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这一时刻的静谧就像一汪平静的水。“二……“倒计时仍在继续着，无情而麻木地继续着。
“一。“
轰然一声巨响将我猛然惊醒，我看着屏幕中的黑塔，底部涌出了一股硝烟。奇怪的是，硝烟散去之后，黑塔却和并没有什么两样，至少看起来是这样。但是，我很清楚，也许只是感觉，黑塔的表面上出现了裂痕。但是屏幕上的黑塔依旧保持原样。
楼宇间传来一些年轻的声音，他们在欢呼着。
突然，一声清脆的声响传了出来，将我的心好像挖掉了一块。紧接着，悲伤，茫然，恍惚，痛苦，和其他各种我说不清楚的感情都一下子灌了进来。黑塔移动了，它的上半部分和下半部分开始错开了。那一刻，我的灵魂好像忍受痛楚，我不自觉地浑身颤抖着，像是烈火焚身，又像是寒风鞭挞，但我的感官却失灵了，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人群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之前零碎的欢呼声也静默了下来。那一瞬间，好像所有人的灵魂都被剥掉了一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