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5)

就在这时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议论声。男子十分满意地看了看人群，清了清嗓子，突然怒目圆睁，眉毛勾起，额头皱成一团，用这么一个极其夸张—恕我直言，甚至有些滑稽—的表情，掷地有声地说，“然而，今天，就在京城的街头巷尾，在那些最无耻下贱，卑鄙下流的败类手中，大秦国野蛮的书籍却像阴沟里的耗子一样无孔不入，毒害着天朝年轻人的思想！看呐！我这里就有一本！看看这里面写了些什么！”他猛地抽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书的封皮上“西洋舞蹈”几个字隐约可见，“看看！看看！都来看看！”他吆喝着，一边翻到了带图画的几面，图上的一男一女正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姿势扭曲缠绕在一起，“淫秽！”他大喝一声，将书投在地上，踩了几脚。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痛骂悲鸣之声不绝于耳。就在这时我挤进了队列。我注意到人群中有几个年轻人脸颊涨的通红，微微张嘴，像是正在极力忍耐的样子。
“烧掉这些书！烧掉这些书！烧掉这些书！”男子突然伸出手臂，前后摇摆起来，像喊口号一样不断重复着喊着这些话。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有些莫名其妙，接着零星几点口号声响起，接着口号声变得不绝于耳，接着口号声变得震耳欲聋。人们的眼睛里射出仇恨的光，他们的样子看上去彷佛如果有个大秦人站在台前，他们会立马过去将他生吞活剥一样。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这个场景引发了我的思考。男子继续重复着他的口号，时不时又向被声音吸引过来的人们重新开始他的演讲。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耳边好像突然传来一两声争吵的声音。当争吵的声音庞大到将我从沉思中拽出来时，人群已经乱作一团。我隐约见到几个年轻人冲上台阶，朝着男子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将他的朝服扯得稀碎……而我也就在这时离开了。
四
我们战败了。街头巷尾，口头舌尖，电台报纸，电视广播，所以的地方都在重复这一句话，好像这寥寥数字瞬间就成为了整个民族的共同记忆。当我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正躺在太师椅上。我给自己泡了一杯茶，仔细思考了一下，披上外衣走出了门。在楼梯上我又遇见了张老。我们俩四目相对，见到对方没有开口说话，便都了然于胸了。大街上冷冷清清，偶尔见到几个行人，也都在这冬日的寒风中裹紧外衣，遮住了脸，将自己与周遭的世界隔绝开来。
我默默地注视着一位行人。虽然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我隐隐之中却体会到了她的郁闷与忧伤。刹那间，一股奇妙的感觉灌进了我的脑海，我感觉我能体会到同胞们的思想，感伤，好像我们冥冥之中骨肉相连。这种感觉一瞬间就消失了，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纸屑在空中胡乱地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