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岁月回头(5)

“所以，就是这样？”在一阵难挨的沉默后，我颤抖地说出这句话，惊讶于自己声音的嘶哑。“就是这样”眼前的老人笑笑，“只是一些旧事罢了，倒是难为你，听了这么久。”我一时之间找不到任何话语，只得轻轻摇了摇头。一只苍鹭从湖面掠过，点起一圈涟漪。“我还是不明白，就算您是他的老师，就算您比他大这么多，您也可以和他在一起啊，年龄不是问题的。”我终于还是直面了这个问题，这个我实在不愿深想的可能性。眼前的老人，年逾70的迟宴秋目光忽然变得深远，她好像越过了岁月的风尘，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因为他太年轻了，太优秀了，我害怕他的年轻。”她默默的看向我胸口佩戴的十字架“爱情可感动不了上帝，孩子，上帝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多给你一点时间。他是个聪明人，他明白，我给不起了。”有什么想法突然涌进我的脑海，“他不明白”我不受控制地说“他不明白你给不起，他只是不想看你难过的样子罢了。
”我尽全力维持自己表面上的平静，用尽自己最后一丝伪装出的体面向她告别。
我的名字是Angelica Deng，我的父亲是一个温柔和蔼，学识渊博的学者，他生前曾任耶鲁大学文学院院长。是的，生前。今年5月份，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去了他的生命，50岁对于一个学者来说，其实还不算太老。把悲痛欲绝的母亲哄去休息后，我独自一人整理父亲的遗物，就是在这时，我发现了一张照片，一个身着墨绿色连衣裙的亚洲女性跃入我的眼帘，即使隔着摄像机的镜头和多年的岁月，我依然惊讶于这个女人的美丽优雅。一开始我只当她是父亲的旧识，但当我翻阅父亲留下的手稿时，大量的纸张，写的不是莎士比亚，不是雪莱，不是叶芝，那些稿纸上只有两个字被写了无数遍——“宴秋”。那张照片的背面也有这两个字。我的第一反应是尴尬，我在无意间撞破了长辈年轻时的风流韵事，但逐渐有其他感觉慢慢变得清晰了，是一丝夹杂残忍的好奇。还好迟宴秋在学术界有些名气，我没有很费力就查到了她的资料，在今年8月，我终于带着照片与稿纸，踏上了前往中国的旅途。

但现在我后悔了，我硬要打开那个尘封的记忆，而后我才发现，有些答案，我承受不起。我要回去了，就当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我的父亲还是我的父亲，时至今日，什么也不会改变。
28年前，邓昱铭站在迟宴秋家门前，绵密的夏雨在他面前汇成雨幕，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脚边，飞溅的雨水打湿了他的皮鞋。房门在他背后轻轻合上，他左手握住伞柄，右手紧紧攥着机票，两张机票。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房门再次打开，只要迟宴秋愿意从房间里出来，他一定会不顾一切，他一定会带她走，他不要再放手。但什么也没有发生，直到残忍的手表提醒他，他必须去赶飞机了，也没有任何人从房间里伸出手。
日暮低垂，繁星逐渐占领了天幕，一个老妇人从长椅上慢慢起身，她望着广阔的西湖，不知为何，眼神竟一片悲悯。她老了后关节不太好，从来没有在西湖边久坐的习惯，至少之前没有。“她的眼睛很像你”，只听老人轻轻说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和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人低语。“我已经明白了”，她喃喃道。
一个老者的身影在暮色中向没有围栏的西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