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深缘起-黑娃儿(3)

王保才不晓得这最后几条人命算不算代价，反正他没把自己列入其中。他早就是半拉身子入土的人，早就有了牺牲自己的觉悟。
可黑娃儿他们…他们只是一群生瓜蛋蛋，啥玩意儿不懂就上了战场。他们年轻，他们有精气神儿，他们的生活才将将开始，就要被…毁灭在枪炮中。
此时此刻，久经沙场，早就对硝烟熟视无睹的王保才感到活着与死亡是那么的近，又是那么的远。
黑色是真的压下来了，谁能料想这平原的夜，竟不给光亮一丝存活的空间。耳旁的空气渐渐潮湿，王保才打了个寒噤，敌人上来了。
“黑娃儿，往洋火铳里塞俩手榴弹，一个炮口一个，全部炸掉。”说着，王保才伸手摸住了黑娃儿的耳根。“耳垂这厚，小兔崽子有福嘞。”王保才这样想，却忍着没说。
黑娃儿没犹豫，转身就去了。
对面这帮崽子们这回是下了血本儿，竟开了辆铁壳王八，咱满打满算就这么几十号人也值这么个阵仗。
不知为何，王保才仿佛被照顾般心里开始乐呵、自豪起来。
但话说回来，这铁王八是有点厉害，两队人畏畏缩缩压在坦克尾巴后头，时不时放两枪。车顶上的重机枪突突个不停，王保才和战友们头也抬不起来，更别提有机会反击。

在这样的环境下作战，能不能活到下一秒都是命运的安排，耳边嗖嗖飞过的黄铜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照顾了自己的脑门。
所以说人活一辈子，做什么都是老天爷赏饭吃。
黑娃缩在营长身边，手里步枪的子弹还没来得及装。时而把头抬起来然后猛地扎下去，被击飞的沙尘缠住眼睛。黑娃瞧见了脚边仅剩的炸药包。麻绳和麻袋把炸药包裹得整整齐齐。黑娃刚进部队就听班长讲过战友用炸药包炸碉堡的故事，这些人一般都死在了半路，能活着回来的打一百场战也难见着一个，黑娃心里清楚的很。
“营长，让俺去把这王八炸了吧”
黑娃没敢说太大声，像是怕营长听清。
王保才的确没听清，爆炸声、枪声简直快把耳朵震破，他没工夫搭理黑娃。
不知道人的强大之处是否在于其精神可以打败肉体，或者肉体打败灵魂。肉体和灵魂究竟孰更高贵这是始终争执不下的问题。但无疑，对于此时的黑娃来讲，肉体成功击败了灵魂。
“营长！黑娃抱着炸药包出去了！”
王保才在黑娃冲出去的那一刻就发现了。他想不通黑娃究竟要干什么，伸出去拽他衣服的手抓空了。
不久，一股夹着沙石的热浪伴着沉重的爆裂声掀来，坦克底下绽放的火光照亮了所有人的视野。先前意气风发的铁王八断了履带迟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