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兰因】第六章(7)

穆避霜放了手中茶盏，顺从地起身颔首告辞，觉得与需做与人看的假象都无关，是真的无怨无怒了，似乎是刚刚成婚，便品到了垂垂暮年连争执都懒怠为之的无力。他是防备她的，至今，亦未曾随她改口称他的舅公为祖父。他未曾有一句“回去”，与她同行，从来不是归途。
他心里，丝毫没有将她视作他的妻。
容忻终于回到王府，因为孤身涉险救回镇远公府嫡女这等容易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之事不好声张，归府后仍旧是低调行事，连寻医都未敢惊动御医院，想必穆府亦做此想，并未听闻大张旗鼓寻缉歹人。穆辞雪当日那一束头发断得及时，阻了血脉救了容忻一命，但因余毒未清，当日未曾拆下，回府后又因难寻如李叔一般能对症下药的医者，难免谨慎，因而那束长发便在他手臂上足足绑了两日。他终于将那长发解下，也不知那姑娘究竟会被祖父如何责骂，更不可能到府中问上一问。他将那束染了血的头发仔仔细细洗了，摊在掌心看了许久。外间来报褚家的表兄到府。二府默契不言穆辞雪被掳及获救一事，褚临镜亦不会多嘴，因而无人知晓，公事自然也要照常处置。褚家来人，不是追寻屈南旧族一事，便是近几日的狩牲事宜。容忻将手中的那束长发用巾帕掩了塞入怀中，迎出门去。
太子大婚又逢久旱落雨，故而皇室此次酬神隆重非常，连狩牲亦是皇帝携贵妃亲临。容天祜因出身寒微，父祖本不过是投奔边镇节度使的流民，因骁勇建功才逐步受到器重，然而因早年离开故土，族亲可考者并不多，又仅得两个皇子，故而登基后所谓宗室之子寥寥无几，遇上这般场面，便常常是重臣子侄齐聚一堂，美其名曰君臣同乐遍施皇恩，更多的其实是为了看上去不那么难看。

众人向帝妃行过礼过后，帝妃去帐中更衣，这些豪门贵胄得以彼此寒暄招呼。两个皇子本就比肩而立，容忻之前在太子大婚当日见过穆避霜，但因为典仪反而不得招呼，今日才算是正式相见，却发现是故人，但越是故人反而越是麻烦，因而二人皆默契不提，容忻躬身笑得乖觉，是他一向人前最为熟悉不过的模样，唤了声“嫂嫂”。穆避霜微微避身不受，回了一礼，口中轻道：“殿下。”
容懔在一侧微微挑了挑眉，不知这叔嫂间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自是也永远不会知晓了，因为容忻和穆避霜还未及再开口，穆辞雪已如一阵风一般跑过来，人未及声先至，高声唤着：“姐姐，姐姐！”
穆辞雪是冲到了穆避霜跟前才发觉容忻也在，要生生停住脚步或是规范形容都已来不及，又在心中想只做陌生人又何必故作伪装，所以反而坦然，一路冲到了底。容忻心中有些春雪消融般的暖腻感，微微有些发笑，面上不敢带出来，见穆避霜用手指在穆辞雪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道：“毛毛躁躁的，先见过太子殿下和昭王殿下。”
穆辞雪看上去落落大方，毫无窘态，仿佛与容懔在世人眼中千丝万缕的尴尬，抑或是心中对容忻千回百转的心事都从不存在，笑得明朗，行礼问安：“问太子殿下，昭王殿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