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故事】〔烟火人间〕飨宴(3)

于是，在某一个值日的黄昏时，同学带我走进了便利店，熟稔地走向最显眼的货架——泡面。
各式各样的泡面，五颜六色的泡面，从来没吃过的口味，已经认识的口味。
那一天我买了一碗超大的泡面——如果我循着回忆去找，也许再也没有哪个地方会卖那么大一碗泡面，也不会有那样的价格，更不会有那样的口味——太多了，太昂贵了，太复杂了。
我没能吃完，同学带着疑惑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吃不完还要买这么大一碗。
我觉得要留点肚子给晚饭，揣着不要被家长发现吃过泡面的紧张心情踏进家门，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先跑到洗漱间洗了几遍微微红润的嘴唇。
家人没有看出来，万幸。不常吃泡面的人并不能鉴别出泡面的味道，我一直是这样觉得的。
寒风中，便利店内，长桌上，一面，一油包，一菜包，一调料包，一塑料外包装，一叉，一书——书自然是用来压泡面的，用手去压很容易就被蒸汽烫到。
我似乎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为什么便利店的泡面滚烫地滑进我的肠胃，我却只会在寒风中流眼泪。
是我背叛了温暖的家吗？显然不是，我明明每天都会回家吃晚饭。
但是温暖的，到底是滚烫的泡面还是温热的饭菜？我不得而知，却不敢直视。

母亲似乎因为工作过头，很难比我早起床，更不能给我做早饭。
我或许是被温暖抛弃了，于是冲到楼下的便利店里买着还没煮烂透的咖喱鱼丸和粉丝，充当一天的早饭。
咖喱味道掩盖过眼泪的咸味，鱼丸的汁水在嘴中爆开，舌头来不及也无处可躲，只能深吸几口凉气，祈祷着滚烫的残骸赶紧被肠胃销毁——嘴唇和舌头可经受不起这沸腾的炙热。
一顿早饭的开销或许只是无数早饭中不能再被数清的金额，就好比那第一碗泡面到底有多昂贵。
但是，泡面确实昂贵，吃起来也确实比关东煮式的咖喱鱼丸有更多复杂的工序，因此我去记住了咖喱鱼丸的价格，忘记了泡面的金额。
1个1元，4个3.8元，6个5.5元——怎么想买6个都是便宜到极点，可是我却执着于那一碗4个的量少，仿佛心理安慰一样让我在开动晚饭前不会先打饱嗝。
到底什么是温暖？为什么滚烫是滚烫，却不是温暖？
孤独到底是什么味道？是甜是酸还是其他食物的味道？
这次我不仅是不敢直视，品味出其中的苦涩都已经让我误以为自己已经在强弩之末。
落日熔金，枯萎的叶无私地打着转，仿佛我在央求她拈着舞裙，一圈一圈地旋转。
高中生活的精彩，大概有一半在于青春期懵懂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