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绀蓝作白头(9)
顾七来时,是1939年的九月,窗外正飘落一场秋雨。
织瑾走后,成衣铺布源质量下降,生意惨淡。顾七辗转多方打听到织瑾的处所,想请她继续染布。
“我會每周来取。”顾七说,“成衣铺在上海开了分铺,是我在打理。”
他带来了一叠红艳艳的花布,纹路奇异而美丽,像是一折古老的秘密。这是爷爷生前亲手染成的,留给织瑾作嫁衣用,一直托顾老板保存着。
织瑾颤抖着手接过,摩挲过它每一条花纹。
那晚他们留顾七吃饭。织瑾做了满桌乌镇家常菜,热情地招呼顾七,阿特利在一旁忍不住将筷子咬得咯吱作响。而顾七风度翩翩地微笑着,和织瑾谈染布,谈乌镇,谈中国。
阿特利承认,他对顾七一直有无法言喻的敌意。从前,他以为织瑾爷爷默许他住下,是对他身份的默认。与织瑾相互扶持两余年里,他们虽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可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位置。
可是现在,顾七轻描淡写地给了他当头一棒:他拥有织瑾的嫁衣。
“他送你红布,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酸溜溜地问织瑾。
“只是爷爷的遗物,没什么意思。”织瑾不咸不淡地回答。
“他来找你,一定辗转许久,打听多次……”
“他救过我。”织瑾打断他,摆手表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要去染坊,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自从顾七来过,织瑾就忙碌了许多。她生病的那段时日,阿特利教给她的英语派上了大用场:有次一个洋人看中了染坊好多匹布,除了织瑾,没人懂得他在叽里呱啦说些什么。织瑾一番周旋,终于敲定了这桩大买卖,老板狠狠奖赏了织瑾一把,将染坊全部的对外任务交给了她。
而织瑾并不忘本,她依然主动设计着染布的花色。染坊生意蒸蒸日上,织瑾也开始像一株玫瑰般,渐渐绽放出夺目的艳色。
她烫了新式妩媚的鬈发,眉梢眼角带着天真的风情,仍穿自己染出的布衣,却贴身勾勒着玲珑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