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绀蓝作白头(7)
包裹中是一个精致的木盒。几件首饰,一大沓银票,和半盒零散的铜板。那几枚首饰织瑾再熟悉不过:爷爷每次思念奶奶时,都会取出把玩。
——这是奶奶的遗物。
织瑾忽然嘴唇哆嗦、面如死灰,疯了一般冲出店铺,向家的方向飞奔,将大声唤她的阿特利和顾老板抛在身后。
近了,更近了,遥遥地,她望见自家的房子在黑夜里绽出最灼热、最炫目的橘红,如一场声势浩大的烟火。
她终究晚了一步。
十六岁前,织瑾的家是院子东侧那一畦蓬勃生长的板蓝根;是西侧那一排排遮天蔽日的蓝印花布;是屋内手艺一流,喜欢听戏、喜欢吹牛的爷爷。
而现在,织瑾的家是一片熊熊烈焰、浓墨黑烟;是邻里嘈杂的扑水声、吵闹声;是两只不大的木盒子,一个装满家中所有值钱物品,一个装着爷爷的骨灰。
邻里告诉织瑾,他们不知何时起的火,等到发现时,事态已然不能控制——屋内空了油缸,失了柴草,它们被铺洒在每个角落。
爷爷将最后的嘱托印在了给成衣铺的布上。除了织瑾,没人看得懂这奇怪的白族文字:瑾囡儿,跟他走吧。
这位善良而倔强的老人,宁死也不愿做孙女的绊脚石。
那晚织瑾抱着爷爷的骨灰,在桥头呆坐整整一夜。她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可阿特利觉得,整座城的河水都哀恸着。
日光再次升起时,织瑾终于疲惫地靠在他肩上,说绀蓝,我们走吧。
她竟似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1937年的除夕夜前夕,月静无云。织瑾抱着两个木盒,阿特利撑起船篙,他们在细碎的旋涡中,与乌镇渐行渐远。
五、他一直未曾告诉织瑾,他都记起来了。
“你们去了上海吗?”我问。
“是的。”
“之后您一定恢复了记忆,带着织瑾去了租界,从此岁月安稳、不问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