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兰因】第五章(7)

“不必劳动王爷。”二人皆不防忽然有人说话，皆是一惊。循声望去，穆弃寒正翻身下马，头戴藤笠，身着油衣，丢了马鞭给随从，穆辞雪望去的这一会儿功夫已到了穆辞雪身前，大约来得急，面上尽是雨渍。穆弃寒对容忻躬身行礼，道：“问王爷安。是府上照看姑娘不周，若再劳烦王爷，被祖父看到，怕是阖府上下要褪下一层油皮了，万望王爷给条活路。”
穆弃寒面上堆满笑意，容忻便也善解人意地回以一个笑容，只是开口并不曾对穆弃寒说什么，仍是对着穆辞雪道：“既是府上已来了人接，小王便告辞了，姑娘路上当心。”说着撑开伞，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并未回身，只是对着穆辞雪微微侧首，他的声音混杂在落雨敲打在伞面上的哔剥声中，但穆辞雪还是听清了，他说：“所谓救命之恩，姑娘便不要挂心了。忘却此事，算是不负你我相识一场。”
穆辞雪看着容忻的背影没有说话，此时似乎说不说话，于容忻也无关紧要。她看着容忻撑着伞消失在雨幕中，仍回头对着自己面前的一碗羹汤发呆。穆弃寒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轻声说：“夜了，回府吧。”
穆辞雪侧首看向穆弃寒，笑靥如花地点头，万分乖巧地模样，说：“好。”然而转头再看向那一碗羹汤的时候笑容却落寞了许多，穆弃寒听她喃喃自语：“可惜了，未及入口，已冷了。”

这场雨绵延了一夜，天将破晓方停。雨声住时，东宫正殿一开始忙碌，为太子妃梳妆，依制，她今日需以新妇之礼去见执掌凤印的皇后，太子亦要同往。太子生母亡故，亦需去见如今的协理后宫的后宫之主，也就是褚贵妃。然而她梳妆停当，太子却仍未归殿，或者，说归来总有些别扭，他到她身边来，从来不是归往何处，而是去向不甘愿的地方。这样想来穆避霜便又觉得自己可耻得很，竟鸠占鹊巢，害得原主无处可归。然而褚贵妃仍是要见，她等了许久，到底无法，唤了宫婢来，去寻太子殿下。
螣蛰殿的人寻到问梦园时，容懔才刚净了面，听了宫婢的来意，有半晌没说话，然后突然笑了，说道：“她又何必，孤去与不去，这皇宫上下都早已传遍孤新婚之夜不曾在寝殿中，掩耳盗铃，不过粉饰太平，她倒是赚个贤惠的好名声。如此看来，确是个做太子妃的好料子。”他将帕子摔入铜盆，道：“罢了，陪她走一遭也无妨。”
莫说是在宫闱之中，便是市井间烟火间的普通夫妻，新婚之夜便让新妇独守空房，也算得莫大的折辱了，容懔心知穆避霜必然会因此遭受流言蜚语，他此生为人，如同绝不肯轻易接受赠与一般，也决计不肯随意欠人，故而觉得陪穆避霜去见一见那十之八九会借此大做文章的“婆母”，也算是两清。他打定了主意陪穆避霜前往去见褚贵妃，谁知回到螣蛰殿却扑了个空，殿内的宫婢说，穆避霜自己去了，吩咐殿内准备了醒酒汤和早饭。容懔看着桌案上的一碟知礼糕，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自己究竟该作何反应。知礼糕是冀州一带，百姓为庆丰收所创的一种甜点，取自“仓廪实而知礼节”，他名懔，而他母亲的母族，穆氏一脉，正是冀州平乡人氏。京畿大旱，流民间的歌谣如是唱着，“仓廪无檐，心忳谷眢”，昨日落雨，他迎娶了他的正妃，今日，这正妃摆了这一碟庆贺丰收的知礼糕在桌案上，是给他的新婚丈夫，最美好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