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坛里的少年人（下）(10)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有人来过。二少爷留下来的食物还有好些，水却不剩多少；好在少年身后的稻草下面，压着一坛子不知哪里来的黄酒，渴极了还能喝点酒度日。”
“地窖之外，时不时传来炸弹爆鸣的声音，听着府里也是一片混乱，时不时还能听见李太太的指挥声。少年喝酒度日，微醺之间，脑子里还浮现出寨子里的血腥和战场的恐怖。日军的飞机都轰炸到南京城里了，怎么可能放弃这块肥肉。”
“被困在这阴暗的地下室，死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在酒精的麻醉下，对死的畏葸，反倒是不那么浓重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轰炸声没有停歇，但却迟迟没有听到周围有日本人的说话声。食物终究是吃尽了，酒坛子里的水也一滴不剩；他试着靠近对面满满当当的红葡萄酒桶，却堪堪止步于一尺远的地方。”

“李府怎么允许一个妖怪偷了自家的酒。”
“少年摸着玉佩，躺在稻草上，等着腐烂于地底。可真要到达永痕的长眠，却要经历漫长而痛苦的时光。”
“饥渴不断上升到大脑，将仅存的理智被销蚀。令人发狂的痛苦逼着他一边躲在枯草碓中，干嚼着枯草，再忍着刺痛从嗓子咽下去；胃里传来钻心剧痛的时候，他浑身疼得出汗，少年用枯瘦地手指擦过自己胀痛的腹部、枯瘦的肋骨和突出的脊梁，再无力地伸出舌头舔舐得之不易的水分。”
“他时而陷入昏迷，可清醒时候，就有无数的魂灵从他的眼前浮现。有时候是举着枪的日本男人，顶在他的脑门，嘲笑他也有要死的时候；有时候是师父佝偻的背影，在一旁大喊让他快跑，警察来了；有时候是寨子里兄弟围着娘亲和刘胡子，刘胡子满饮一碗，看着娘亲羞涩的笑容，和弟兄们一起哈哈大笑；有时候是他握着丫头的手，站在李夫人面前，教堂打下圣洁的光芒照着白纱之下的女子，他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给她戴上钻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