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盒中的灵魂(3)

从那之后，他就和铃兰成为了朋友。这个聪明，狡黠，又略带着一丝犹豫的女孩深深吸引了他。他和铃兰聊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经历，自己的志向，然后一丝不苟地记录下铃兰回复的一词一句。铃兰时常温柔地安慰他。她教会他如何用存在主义打消自己的消沉，找寻人生的意义。她告诉他叔本华的故事，那个自幼得不到家人关爱的斗争者。杨让自己休憩在这突如其来的轻松里。他和铃兰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然而这天夜里，一切都改变了。凌晨一点半，杨放下已经读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课程导论，取下太阳穴上的信息交互增强器，揉揉已经僵硬的眼眶。他刚准备去洗个澡然后上床睡觉，耳机里突然响起了轻柔的提示音：
“铃兰，来电。”
铃兰从来没有在这个点给他打过电话。
他赶紧接通电话，坐回了椅子上，又赶紧站了起来，打开窗户，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以自己尽可能平静的声音温柔（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说道：“Hello！”他突然忘记了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他用手捂住了心脏，试图让这股冲击着全身每一个细胞的震动停下来。

“晚上好，杨。”铃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憔悴。她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很轻微，杨反应了一下才弄清楚她在说什么。他觉得铃兰是不想在这个点吵到其他人。
像是想起了什么，“没有打扰到你吧？”铃兰急促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点慌张。她说这话的声音更小了，简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反倒让杨有些轻松了。“当然没有，”他平和地回答道，尝试安抚频道对面的那个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铃兰沉默了一会，“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她又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感觉…有些话只能和你说。”她似乎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你愿意听听吗？”
“当然。“
“我和父亲吵架了。因为他总是在工作，总是在实验，已经很久没有回家吃过一顿晚饭了。刚才他终于回来了。” 铃兰顿了顿，“你知道，他是计算认知学界的泰斗。这几年他像疯了一样，抛弃了自己曾经所有的研究领域和研究成果，专心地研究意识的数字化模型。我一直很担心这种技术大规模运用带来的社会影响。我害怕那将是一个等级无限固化，充斥着享乐主义，消费主义，和空虚精神的时代。那将是人类世的终结，是人类历史的终结。所有人宁愿娱乐至死，也不愿哪怕动一丁点脑筋；而那些掌握了意识网图的人，将可以控制这个世界上所有一切，包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