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肉为祭（二）（完）(2)

只有那些对生命没有概念的人，他们不怕看到别人死，也不怕看到自己死。他们的恐惧仅源自于他们选择了恐惧本身，所以他们更易扭曲”。
杜思然当时觉得心里一惊，难道自己是一个潜在的心理变态？但转念一想，那不过是一道大众的假想心理测试题而已。只是现在她真的站在一具盖着布的人形面前，突然又想到了那一道问题，她在心里问自己：“你猜，那下面盖得是个什么东西？”心里的声音回答她：“绝对不会是人体模型”。
“这是什么？”杜思然指着地上的东西，没有靠近。江燕的表情突然变得不自然了起来。她的双手在下腹部前交握着似乎不知道放哪里，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像是突然下了决心，一把把杜思然拉了过来。她指着地上的人形，对杜思然说：“这是你舅舅。”
“嗯？什么？妈，你在说些什么啊？”杜思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觉得这句话太复杂了，复杂到超出了她的认知能力，以至于她完全不能拼凑出这句话的含义。“什么舅舅？”她呆呆地发问，同时茫然的望向跪坐在一旁的舅妈和表弟，可他们的脸上依旧是埋在阴影里，毫无表情，“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杜思然害怕了，她被江燕抓住的手开始挣扎了起来，她想要快点离开这个昏暗逼仄的小房间。江燕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把她牢牢地抓住，按着她也跪坐到了地面。她猛地拘了一把脸，目光灼灼的望着杜思然说：“思思，阿胜昨天晚上死的，我求求你，救救他。”

“什么？舅舅死了，为什么他会死？”这让杜思然觉得难以消化。她的舅舅才四十多岁，上周家庭聚会时还笑眯眯地跟她讲说放假了要带她和弟弟一起出门自驾游。怎么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死了。她有很多问题，以至于在当下的时刻，杜思然没能感到丝毫悲伤，她只觉得舅舅的死讯来得毫无真实感，如同正在做一场荒诞离奇的梦。是她的梦，也是她舅舅的梦。再过一会儿，只要再过一会儿，人就能轻飘飘的醒过来。
可惜，没有留给她醒来的时间。舅妈突然一把扯开了盖在人形身上的白布，江胜苍白的脸就直愣愣地露了出来。
真的是舅舅的尸体。杜思然又开始走神。她愣愣的看着舅舅的干燥的头发，舅舅有些扁的鼻子，舅舅干瘪的嘴巴，舅舅从布单下露出的一小节弯曲的小指。很奇怪，一个人其实刚死没多久的时候是不太像死人的。就是没什么变化，从外形上看，和一个睡着的人没什么区别。但就是和活人不一样，哪怕他刚死掉一分钟，你也能看出来那是个死人。像是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抽走了一样。他躺在那，躺在那，杜思然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的舅舅已经确确实实的是个死人了。
突然从胃里涌上来一股暖意，杜思然甩开江燕的手连滚带爬的从江胜的尸体旁冲到了门口，扶着门框就吐了起来。还没吃早饭，胃里空空的，食管一次又一次的收缩，她只能吐出透明的液体，滴落在门口，嘴里泛着酸臭味。舅舅的尸体并不恶心，杜思然猜她的舅舅可能是猝死。因为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甚至连神态都是安详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杜思然就是止不住的呕吐，吐到胃里再没有多余的消化液，吐到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还是不悲伤，她知道，她还是没有感到悲伤，至少在那个时刻，她的眼泪只是因为生理不适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