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百物语作品展示：白狼(8)

他的眼睛不曾改变。——或许对我来说是些许慰藉。那仍是北方一个秋季，泥土与落叶被灿烂日光照射的颜色。痛苦令它们笼罩起一层冰冷的海雾，但我能看见底下那个像鸟儿一样栖息在高高梯子顶部的男孩的影子。他发现了我，他的目光是夹杂着痛苦的惊讶的海洋，淡淡的绒毛甚至生长在那双令人难忘眼睛的边缘，他瞪大的双目就好像两片芦苇环绕的池塘。
“你不应该回来的。”他缓缓地说，机械地转过身去，容颜消隐在黑夜的庇护下。我追上前去，他伸出瘦削的手臂在我们中间隔出一道壁垒。可在那倒映着我轮廓的双眼里，他的神情转变着。我看到过去的回忆在他的唇际勾勒出失掉了的笑意，月色朦胧下，面前奇异的身影和昔日阳光下我曾怀着隐秘的欣喜端详过无数次的身影重合，可一瞬间，他又再次坠入迟疑与困惑。他颤抖的手缓缓缩回，从那不再合身的旧衣服的褶皱中掏出一块锈迹斑斑的怀表。“马上就是午夜了，它们又该反应了。”“谁们？”没有回复。男孩近乎哀求的目光迫切地催我回去，我只是坚定地站稳了脚跟。
至少我需要知道什么折磨着他，改变着他，城市幽暗地下室的学习杀死了那个会尖叫着逃跑的漂亮女孩，分离的孤寂早已似海棉吸干我的泪水，而胸中燃烧的炽热更是让我忘了畏惧。
今夜那异常巨大的月亮爬行登上夜空中央的王座，仿佛听从指命似的，男孩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到湿漉漉的土地上，颤抖着，躯体蜷缩如同初生的婴孩。那起初轻微的颤抖在诡异光华的照耀下逐渐加剧，直至成为一种畸形的痉挛。我上前试图按住他防止他伤到自己，而他的皮肤灼热干裂如同火山灰。我发现那一簇簇毛发实际上是和那天山洞中神秘生物相同的绒丝，洁白如雪，其根部凌乱地粘着暗色的血块，好像冬青穿过白雪的枝干。突然，毫无预兆的，男孩归于平静。“快走。”他嘶哑的声音在冷空气中显得无比渺小。被他的语气吓到，我后退了几步。就在那个瞬间，男孩后背上毛发根部的皮肤开始蠕动，两股近乎绚烂的橙黄色的浆液从那毛发处喷涌而出，在他脊柱两侧形成翅膀般的轮廓，在暗夜中发着柔光。痛苦使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划破静谧的夜空，在山谷昏晕的兰花间回荡。

那奇异的液体似水银，很快滚落消失到土壤中，男孩身上，只有鲜血形成凝滞的河流。他喘着粗气，脸上泪水化成光亮的面具。
 我脱下身上的披肩裹紧在他身上，雪白的布匹很快被染成了一副混乱的油画。我靠近他，男孩身体辐射出的病态的暖意在那个寒夜将我包裹吞噬。我们这样静默着，过了似乎一个世纪，头顶的星斗开始渐渐移动摇坠，他打破了寂静。“这是它们一段时间中繁殖的方式，我猜...他们寄生在我的身上，那些液体中应该有它们的种子……或是别的什么。”我痛苦地望向他，我的眼睛问出那个令我甚至不敢开口的问题。他别过头去，语气中充满歉意。“是的，这大概和那天石窟中的事情有关……”他的声音隐没在一阵冷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