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百物语作品展示：白狼(10)

我大概明白了我们的处境。为了与那些生物对抗，我需要的是详细理解它们侵占人体的过程。若是我们能弄到废弃的尸体进行分析，或许能找到破解问题的关键。赫尔梅斯的身体在满月的浩劫后还很虚弱，于是我决定独自前往墓地。
 我动身时落日已经西斜。我把他安顿在仓库里一张暖和的小床上，这样他能免受打扰，我归来之后也能够及时为他敷药。此时他正游荡在现实与梦境朦胧的边界，似乎无意识的，他伸出手臂轻轻抓住我的袖口。“你相信这也许是馈赠吗？”男孩声音微弱仿佛呓语。我疑惑地望向他，他的睫毛在白昼最后的光下翕动。“从它们开始感染我起，我有时会看到一些幻象——但我现在才意识到，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幻觉。我从天空上看到千里之外的你，在狭小的梳妆台前试图抖干净头发间的烟灰，仿佛我是一面浑浊的镜子。我看到你在阴冷的房间里举着蜡烛辨认一个个瓶子上字迹潦草的标签，看到你在教堂无聊宣讲的最后一排打盹……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我开始看到之前的你，童年的你，穿着蓝色裙子躲藏在一片花苞肥硕的玉兰树下……我甚至看得到你出生那天的天色。我看到持久的雨突然停歇，天空露出水洗的颜色…
…我看到你自己都遗忘了的记忆。”我吃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知道自己无法解释这一切——实际上，我怀疑这世上或许就没人能够给出答案。我只是看到他的目光，温柔得仿佛能融化我的灵魂。“关于这些生物，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无奈叹道。“但好在……我现在知道你了。”

也许命运女神确乎存在，并早早为我们人生的纱线打好了结。谁也没有想到，那夜看似英勇的决定，早已为我们谱好了安魂曲。夜晚的墓地一片沉寂，只有枭鸟在枯树枝上向黑夜唱着颂歌，而我找到了绝佳的目标。那是一个被草草丢在土堆旁的流浪汉的尸体，显然无人问津——对于那些无家可归的荒魂，这里一向是如此处置。焦急埋葬了我所存甚少的谨慎，而爱的火光让我忘记了何为教义与罪恶。可当我俯下身去试图将尸体拖走的时候，我从未想到，等待我的是一群手持火把的村民。
“女巫！”他们叫喊着，毒蛇一样扭曲的火光映红愤怒的脸庞。塞勒姆的时代虽早已成为云烟，可那些烧杯、曲颈瓶这个僻静的小镇毕竟见得太少，而我加了盗窃尸体的罪名，则更加有口难辩。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感觉脑袋里的齿轮早已磨蚀迟钝，甚至不知道要逃跑。我的脑海中只有那或许早已沉潜于梦的海洋中的男孩。我们需要时间。他在用他烛火一样的生命来和那些孢子生物赛跑，我更不能让这些迷信与琐事的杂草阻挡前行的脚步。村民们围成一个畏惧的圆，看他们并没有敢于前进的意思，我索性席地而坐，手里的玻璃瓶中装着一小块那生物的样品。我抖抖眼前沾满土块的乱发，纤细的刀刃划过尸体的腐肉，将那蠕动的生物倒在缺口位置。窃语似水波从人群中缓缓散开，其中间或传来念诵的声音。我认出那是姑姑曾与我提到过的驱魔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