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堂】浮生一梦（民国向）(4)

周九良出门来，往母亲的院落走去。他着一身新做的明红色绣花大褂儿，白皙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细长的眼睛因为外面的阳光而微微眯起，高挺的鼻梁下嫩粉色的薄唇微抿着，在脸颊上堆了两个深深的笑涡，他身段挺拨，书生气十足，眉宇间还有一种说不出也未完全显露的刚毅之色。
“娘！”刚跨进院门，周九良就大喊了一声。大太太闻声迎了出来：“我的儿啊，祭祖回来了？！快，给少爷斟茶去！”周母出身书香门第，气质温婉中带点儿肃静，因为是当家主母，又自带威严的气场。她乌黑的头发一丝不乱，在脑后梳成一个发髻，上围一圈儿银色凤尾，侧面插一支凤嘴流苏钗，面上略施粉黛，虽上了些年纪，可是保养得当，依然风韵犹存。看到儿子，禁不住喜上眉梢，一把抓住周九良的胳膊，笑着拍拍他的身上，“累不累？渴不渴？”
“娘，咱们进屋吧，外头凉。”周九良扶着太太的胳膊，娘两个亲亲热热地进了屋子。
临近傍晚，青石板的路上已经摆了红龙一样绵长的一排桌椅，虽然天光还算亮，每个桌椅边竖着的原木上一串串大红的灯笼已经点了起来，喜庆的气氛布满了整个小城。

直到傍晚，去接周树兴的车子才回来。周家的一大家子人都站在门口迎接。黑亮亮的汽车到了周宅的门口，小海子从副驾驶下来，跑到一边开了门，伸出胳膊，一身黑色丝绸大氅的周树兴扶着他的胳膊从车里下来，解下披风，摘下帽子，跪在了仆人放好的棉垫上，给周宗元磕了几个头，才起身跟族长他们打招呼。
周树兴下来的一刻，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立即伸手关上了车门。眼尖的人都看到了，后座上还有一个人。可是因为关门太快，只能看到那个人一身红色的斗篷紧裹着身子，盖着帽子低着头。
虽然是一瞬间，可是站在前排的周九良在门关之前，似乎看到了夜风刮起了一缕长发，大红的披风帽子下，有一点奇怪的亮光，水泠泠的让人心里一窒。
大家心存疑惑，老潘应该被嘱咐过，车子很快开走了。周树兴也不提此事，所以尽管有疑惑，却没有人开口询问，毕竟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树兴回来了，咱们的宴席也该开始了！”周宗元回头对族长说。
“开始！”族长点点头，管家立刻吩咐放鞭炮。周家大宅四下里顿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一股股带着火药味的烟尘混杂着大红色的碎屑包围了周宅，人声鼎沸中，似乎连月亮都变成了喜庆的红色，满坑满谷都是欢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