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三生,黄粱一梦(下)
“当时我便想,我爱的那个人,终究是败给了六年荒芜,他负我负的这般彻底。可是辫儿,最让我觉得可笑的是,”孟鹤堂抬起那张已然灰白的脸,眼中竟是血泪,“时至今日,我仍是放不下他。”
张云雷离开紫阳宫时,大雪已经停了许久。在宫人的带领下,踏过重重积雪,终于在深夜的大殿上见到了周九良本人。
此时周九良的脸上带着些不太正常的红晕,咽喉处略有青筋隐现。
“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从前在北卫之时,糖糖他就经常提起你。”周九良坐在龙椅之上,轻抚着那枚当年孟鹤堂送他的平安符,目光深沉,似乎凝视着的是天底下最为珍贵的宝物,“我用四年的时间让他爱上我,却在六年后不得不归还于你。”
张云雷的眼睛讳莫如深,打量了周九良许久,最后开口,“是断肠草?若我没猜错,陛下中这毒已有六年之久,此时恐怕早已药石无用。”张云雷顿了顿,思索片刻,哑声说道:“秦卫大战时的那支箭上可是淬了毒?这一切,不过是你为逼他放下你做的幌子?”
周九良突然大笑起来,却生生笑出了血,“不愧是誉满天下的少年丞相,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周九良沉了声音,“六年前我被东楚军队所救时,毒早已深入骨髓,当时便被贤儿判了死刑。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了这么久,想必是心里还想着见他一面,北卫早已衰败,灭亡不过早晚。我想保他不受颠沛流离之苦,又想着这正是一个让他对我再无念想的机会。他那般好,此生应该同他真心喜欢的人一起,平安喜乐,生死无忧的。”
周九良的声音已近乎嘶哑,却仍是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像要耗费他毕生的气力:“张云雷,今日我把他交于你的手上,来**若敢伤他负他,我周航便是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也绝不会放过你。”
烛影幢幢,昏黄明暗。
张云雷心下也在盘算着什么,叹口气淡淡开口道:“你可知孟孟并非女儿身……”
“知道啊……”
张云雷走出大殿前回头望了周九良一眼,却见他正斜卧在龙椅之上,画着一幅丹青,嘴角似有笑意。虽未完笔,却仍能看得出来,画中两人于桃花树下低眉浅笑,分明是年少时尚在北卫的孟鹤堂和周九良。
张云雷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周九良大概是爱极了当浮屠的日子,可惜命运这般轮回交错,让他没法儿永远是浮屠。
“我与孟孟幼时便已相识,知他所有隐忍,我同他不曾有过半分逾越,只是挚友。当年他剑指逼婚一事亦不过是为救我脱困,传闻雪域高原无人能进,其山之巅有能解世间百毒的回魂草。三年。三年后你若能活着回来,我把他毫发无伤的交还给你,若不能,今日之事孟孟永远不会知道,我会护他现世安稳。”
拾参
半月后,张云雷以岐黄之术医治好了秦霄贤,携孟鹤堂踏上了南蜀归途。
出发当天,万千人海中,孟鹤堂看到了一身白衣微服私访的周九良,想起了许多年前北卫花街之中,年少时的他也是一身白袍抱着自已,飞跃在屋檐瓦砾之间。
也罢,好歹曾经也是真心相待,不像那劳什子话本里温柔缱绻只为夺权吞国。可终究还是说服不了自己,不自觉便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