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夏(9)

我附耳上前，声音小的仿佛听不到，轻轻地说，其实，你在我这儿，也是最重要的。
我相信轻柔地风已经帮我捎去了。他通红的脸也已经告诉我。
他，已经知道了。
初二，四月份的时候，奶奶去世了，一个养育我长大的人没有了。如果说姐姐的夭折，我尚且感受不到，但是奶奶的离开让我真切的明白了死别。我最喜欢听奶奶讲那些老故事，那些事情总带着些古朴苍老却迷人的色彩。她说她的奶奶曾经是个大家闺秀，她的丈夫在年轻的时候送给了她一枚银戒指，那枚戒指有五瓣的花朵，还缠绕着不一样的纹路。奶奶的奶奶最是宠爱她，可是在奶奶说出想要那枚戒指的时候，却被拒绝了，奶奶说那时候老太奶奶的丈夫已经走很久了。
奶奶总会提起太奶奶和妈妈，好像那个时候的婆媳之间总是有矛盾的，婆婆受了上一辈婆婆的委屈，总想要发泄，可是上一辈的人已经不在了，只能找下一辈人撒气，妈妈总是受委屈的那个。然而老太奶奶并没有为难过奶奶的妈妈，所以奶奶总是爱呆在老太奶奶身边，我想我们是一样的，总是偏爱被岁月伤痛过却依然安然的人。
奶奶是个极其可爱的人，她没有念过书，也不识字，也不精通厨艺，但她却是个被岁月宠爱的人，因为有爷爷，爷爷和奶奶截然不同，爷爷念书识字，还会一门心思地捣鼓好吃的。有时候他们吵架拌嘴就像是小孩子玩闹一样。

可是这样可爱的奶奶，我却再也没有机会见上一面了，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三天之后，我回到老家，家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大堂里面有一口深黑色的棺材，我知道那里住着的是胖乎乎的奶奶，妈妈说让我再看奶奶最后一眼，曾经胖乎乎的奶奶在灵魂离开的时候，竟然也变了模样，小小的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幽深的黑暗里面，就像一个人躺在满是黑水的小船里，从此只能漂泊无依。
周围一片哭声，我跪在铺着垫子的地面上，泪水让我模糊了这个世界，或者说我不想看清这个世界，我仍在自欺欺人，看不清楚是不是就可以代表没有。叔叔阿姨来拉我，我依然跪在那里，大人们的伤心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可以在伤心的时候肆无忌惮地哭，而他们不可以，连泪水都是节制的。
灵堂是不可以缺人的，而我不愿意去吃饭，就那样守着灵堂，叔叔阿姨虽然不忍心，但也知晓我与爷爷奶奶情谊深厚，劝说，不能让一个小孩子守着，此刻的我只有泛酸的喉咙，泪水已经再也流不出了，只剩下不连贯的语句，我对他们说，让我一个人再陪陪她吧。他们也只能作罢，
我跪在那里语无伦次地不知说了多少话，拉开帘子，迎着太阳光，眼睛痛得睁不开，他们吃过饭后忙换我去吃饭，站起来的一瞬间，天地一片黑暗，天旋地转落入一个清淡的怀抱。我看到阳光下他的皮肤恍若透明，他拉着我去吃饭，可是我一口也吃不下，闻到饭菜的味道就一阵恶心反胃，我环抱住他，刚才留不眼泪的眼睛又开始涌出泪水，濡湿了他的胸前，原本无声的眼泪变成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