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完丨忘羡/羡忘 见仁见智】与君随(3)

到最后天灾退去，疫病的人祸却是难躲，就这么勉强捱过两个寒暑。
父亲将口中咬了半口的窝头递于他，抚着他的头，难得不再是那般老学究的古板做派。言说吃饱后带他去见个人，以后就跟着那人去，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快满八岁，有些事即便父亲不说，也在书里见过。要去哪里，他知。
或许做了半生先生，即便是害了疫病实属特殊，可对待亲子作出如此行径再是无可奈何，却也着实辱没斯文。故而，送他走，自己便投了湖，他假作不知。
即便不曾富养，但也并非穷养；不曾锦衣玉食，却也从未挨饿受冻。小小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突如其来的折腾，很快消磨得面黄肌瘦。也为此，差点被那花楼妈妈拒了。
一颗小小的豆芽入了花楼，尚看不到前景，自是仅有片瓦遮身，打杂干活糊口饭吃。
三
尚在孝中，自是无事可做，他倚窗听风。不多时，暖风吹得微乏，竟是有些迷瞪。楼里忽起一阵嘈杂，凝神细听，似是叫骂。
娘亲故去，世间冷暖。他虽仍是笑脸迎人，暗地里却极难接近，不再好事。这会儿竟莫名心头一热，来了几分兴致。
带上房门，扶栏探头，是一批新入楼尚未分配，只做杂活儿的芽儿。

他们一群有男有女，大的比他略大，约莫十一二，小的比他略小，怕是只有六七。且不管大的小的，俱是围着中间那个看着同他边上边下的孩子推搡谩骂。
嗯？小哑子？还生得如此面黄肌瘦？妈妈这是偶发善心？
又旁听少顷，他明白了。
算算日子，他们差不多入楼半年有余，该是按照年岁、颜色、潜力进行甄选替换。唯有不到年岁的可特殊，先行跟着姐儿或者哥儿近身伺候。只是在楼里能不能活，怎么活，弯弯绕多了去。这孩子虽身有残疾，但想必是有过人之处，才叫他们如此挤兑。
打了个哈欠，引得楼下众人抬头，那眼神无一不是惊艳。
左右他会是这花楼的摇钱树，甚至成为远胜他娘亲当年的花魁娘子，即便从未亲眼得见，那些芽儿也定是知道他这么一号人物的。
他笑得毫不遮掩，冲着哑孩子勾了勾手，那双浅色琉璃的眸中印着他的身影朝他缓缓而来。
四
他没想到环绕身边之人会被一声哈欠引走注意，各个都久久不得回神。
顺着他们，仰头。自问，他亦从未蒙面颜色如此上佳的孩子，只消不经意一瞥，就可入心。
一眼恰似逢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