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上)(10)
我虽愚钝,但从口舌耳语间也明白了些什么,上海已被轰炸成为焦土,北平或得庆幸自己的“保全”。
呵,保全。
日本人的广播越发地耀武扬威了,北平被占领的时日里,却很奇异的有一个现象。
抬头低眼间从来见不着日本人(除了王爷府护国寺旁守门的日本宪兵),北平沦陷后,最为欢快的是一群中国奴才。
他们骑在同胞的脖颈上作威作福,全然忘了脚下是自己的土地。呵,自己的。如今却要蹑手蹑脚地,小心翼翼地站在这片土地上。生怕惹恼了日本主子。
说来也奇怪,原来旧朝的士绅太监们,忽地死灰复燃,个个儿又得了官职(哪怕只是个地保巡警)然后恢复了八旗的做派,好像越活越回去了。
他们当然乐意,越活越回去,他们可不是越活越年轻么?
按说上行下效,但北平的老百姓们过得却不是滋味。拉车的小李,卖瓜果碎瓜子儿的文姥姥,耍大戏的老刘,浑身上下的膈应。
没念过书,不懂什么叫文天祥和史可法。但他们总觉着,让日本人占了老祖宗的地儿,说不过去。
而且,他们不可以像原来那样活了。大酒缸干不下去了,桌椅一撤,要换头换面,把门槛撤了,房屋改低,要装什么“榻榻米”。
园林里的景儿也要换,树得改种,梅兰竹菊没了!种啥?樱花!
庙会也没了,没人上街,果摊和糕点都被拦在了城门外,人不准出,畜不准入。
膈应,颇为膈应,北平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从棺材里被拉出来,施一番粉黛,按照日本小媳份儿的样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显现出一副诡异滑稽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