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织太】世相(3)

少年从地上拿起一根被虫子啃食到千疮百孔的落叶递给安吾，柔声道：“我们终究不能记录每一片树叶走过的春秋，安吾，带着你想写的东西来加入善书堂吧。”
坂口安吾认真去端详眼前的少年，十岁出头的孩子脸上没有一丝调侃的神情。善书堂这样的地下文学社并不少见，各种激进派的读书会正是被当局打压的白色恐怖之下，小酒馆的老板都有可能是盯着青年学生言行的眼线，在这种时候进入善书堂并不算是明智之举。
“我叫太宰，太宰治，”少年揉了揉一团乱发，露出春晚樱一样精致的眉眼，“今年十五岁，还好你我都没有成为那个愚忠的明治人。”
安吾终于笑了，学堂每天的早操都要高喊效忠天皇的口号，历史课也是不遗余力地灌输忠君思想，坂口安吾一不喊二不上历史课，他们都算不上土生土长真正的明治人。
“糟糕，我们要效忠的女王怕是要生气了，”太宰扯着安吾的袖子，“这才是一位最残暴的君主！”
拉丁文的课没有人敢迟到，他们的女王晶子教员是个说一不二的奇女子。在这样的时代不去做浆染绘画的工作，也不和新婚的丈夫多说一句话，出来当了独当一面的教员还剪了清爽短发穿上整洁干练的洋装。

晶子教员的才情和美丽像是白荻花，她所到之处，思想如同芦苇一样坚强地生长。荒废许久的女子学校因为资金问题无法恢复，青年男女学生混班上课。终于回到学堂的姑娘们孜孜不倦地渴求知识，只有晶子教员才能做这个在一片黑暗中提灯的女人，青年学生们都对晶子敬重有加。
“坂口同学，太宰同学，”晶子教员温柔和善地看着他们，“你们可让我好等。”
“哇！晶子教员！”太宰装出来很夸张的样子，“我刚刚和坂口同学在争论晶子教员究竟是更美丽还是更有才情争执不休，在操场上打了一架，现在身上还有泥土。我们都为您笔下的红花而感到惊艳不已，您在这一期短歌杂志上发表的作品简直是……”
一位高个子青年教员面色铁青冲了进来。
“晶子君，太宰不懂事，您就饶了他这一回吧，”有微微胡茬儿的青年教员轻声道，“晶子君一向文采斐然，他们追着去看这些闲书杂志移了性情也在清理中，人都有爱美之心。”
太宰这才反应过来，那首短歌是晶子教员写给闺中密友和情敌山川登美子的作品，“为我采一朵，能熬过若狭之雪的红花”确实是色彩鲜明而惊艳，但太宰为了免受处罚而夸赞晶子教员的时候，却忘了若狭是山川小姐的故乡。本想着随手抓过来走廊图书角的杂志可以逃过一劫，好在织田教员及时发现，不然太宰一定会被罚抄书抄到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