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织太】世相(2)

这位藤原家隆诗歌里才能走出来的少年学生，在灰色制服灰色楼舍和灰白色天空下裹着一点斜阳的霞光，背对着校舍炉火的烟气坐在人间。
“你果然在这里！”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安吾又是在这里受冻也不回到教室取暖，又是在抄那些先生的名字？”
“嗯。”
坂口安吾并不在意那位同学过份亲密的称呼，只当他是校方派来的说客。教员们曾软硬兼施地胁迫坂口君坐在教室里认真听一节历史课，但均以失败告终，谁也阻挡不了其他科目满分的坂口安吾历史科目交白卷。
那位读不懂空气的同学只是自顾自地贴着安吾坐下拿起瓷瓶把玩，福寿草的花瓣也被他一片片撕下来丢在地上。坂口安吾不气不恼也不理，血气方刚的年纪最不喜欢在说客的面前露怯。书本上忠义的大道理坂口安吾听了太多遍，做出任何反应都会给人可乘之机。
坂口安吾无动于衷，他擅于让所有人的拳头打在棉花上自讨没趣，这位还不算熟悉的同学也不例外，小孩子不会比自称见多识广的大人还难对付。学生是最不值一提的，没有谋生能力，又学了太多社会需要学习的东西东西，一股热血投进去不知珍重自身，没几日就散了。

下一节是拉丁语课，坂口安吾自然不会缺席，这位同学可就不一定，他拍拍身边的小说客示意一起走。
刚刚百无聊赖撕了一地福寿草的同学靠在坂口安吾身上睡着了。
“抱歉抱歉……”少年一蹦三尺高，“咱们快回去吧，以后历史课有人陪我……不，是我来陪你。”
坂口安吾摇摇头，他不觉得一时起意逃掉历史课的孩子会是同伴。
他有好多事要做。这座城市刚刚经历过战争，没能等到丈夫回家的女人们把和服塞进腰带里开始做农活，商户一家家破产，寡妇带着孩子沿街乞讨……那些可悲的死者总要有个人去记录他们的名字。
眼前这个头发乱蓬蓬的少年摇摇头，那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看着被揉碎了一地的福寿草，朗声道：“与其守护终将凋零的花朵，不如我们就把它们丢到风里去，这样更多的人就能见到它的生命。”
“写名字不如写小说，写诗，”少年找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你看，总有一天就你我的名字都不会有人记得，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些故事记下来，总会有人传唱的。”
“血樱曾孤注一掷地开过，它存在的证明就在这里，”安吾觉得有趣，“把这些花夹在书中收藏起来，以后多少年就都不会忘记那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