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3)

但是他想的是，我不想死。
我们守了那个山头一天一夜，敌人的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我看着我们排的兄弟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我一个人。
记得他们死之前，还说打完仗后要去酒馆里好好喝一杯。我握着最后一个死去的兄弟的手时，他还笑着对我说：
“老张，弟兄们在那边开酒馆了。我就先过去了，不陪你了。”
但我没死。第二天援军到了，把我救了回来。
我当时想是，我不想死，所以我活下来了。
我对不起先走的弟兄们。
张老头感觉有人在拽他的衣服，他扭头去看，一个头发卷曲到膝盖的流浪汉正紧握着军大衣的下摆。
“滚开。”张老头踹了流浪汉两脚。
流浪汉扯得更厉害了。
他爬起来，一拳招呼在流浪汉脸上。流浪汉踉跄着倒地，张老头捂紧了衣服，晃悠着走开。
脚被缠住。张老头看下去，流浪汉紧紧抱着他的脚。

“滚开！”他甩着小腿，“我让你滚开！”
流浪汉一动不动。
张老头俯身去解。那流浪汉身子一挺，手里多出了一块玻璃碎片。
张老头只觉得脖子一暖，血，像瀑布一样落了下去。
他身体一松，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血慢慢流入了人行道的瓷砖缝里。流浪汉把张老头身上的衣服扒下来，露出了笑容。他手里还拿着染上了暗红色血液的玻璃片。
我要死了吗？张老头看着眼前的瓷砖。我快死了啊，死得，不明不白啊。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吗？
好冷，很冷啊。你们死的时候，也是那么冷的吗？
身体忽然暖和了起来，张老头似乎看到了以前的弟兄们。他们穿上了军衣，站在张老头身边。
“老张，你来得也太晚了吧。”
“老张，喝点啥吧。”
“老张，还记得我吗？”
张老头指着他：“我记得你，你是我最后送走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