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2)
剧烈地咳嗽迫使他停下。
人们走过老弗拉基米尔的身旁,有人投来怜悯的目光,却没有人停留。
夜深了,老弗拉基米尔回到家中。昏黄的灯光照着狭长的玄关,有两只飞蛾,不停撞向灯罩,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弗拉基米尔的家有些拮据,没有设客厅,从玄关进去便是他的办公区。一张硕大的实木桌子摆在屋子的中央,墙上挂着几张海域图,桌子上还摊着一张,他的单片眼镜被当做镇纸,压在地图的一角。椅子背后的墙上,悬挂着弗拉基米尔的半身画像,那是他刚当上海军上校时请人来画的,那时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每次出海之前,还会给母亲写一封信。
宋尼雅从里屋迎了出来,她本来是无畏号的厨娘,为船上蓬勃生长的生命提供粮食。从弗拉基米尔成为船长开始,她便已经是一位厨娘了。弗拉基米尔见证了她从一个错落有致的大姑娘,变成一个丰盈的老夫人。人们说,无畏号上只有两样东西是不变的——船长弗拉基米尔,和厨娘宋妮雅。
“无畏号要解体了。”宋妮雅说道。
“是的。”
“听说他们买了一批新传,蒸汽驱动的,跑起来头上还会有蒸汽。他们说小小一艘蒸汽船,竟然可以拉动比它大五六倍的木船。但从这一点来说,它们就比无畏号要威武得多。你说说你,明明那么年轻就当上了海军上校,偏要守着这样一艘破木船。你要是上进一点,说不定还能在陆上谋个一官半职。”
“是的。”弗拉基米尔这样回答道。他望着不停撞向灯罩的飞蛾,什么话也没有说。
“已经入秋了,我就吧虫帐拆了下来,没想到它们竟然还没死。不过大概也快了,已经快要到秋天了啊。”
“五十三年了。”弗拉基米尔望着宋尼雅,她已经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了。
“五十二年。你因为瘟疫在岸上呆了一年。”宋尼雅叹了一口气,“不能再长了。老伙计终于还是先我们一步,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是的。”老弗拉基米尔这样回答道。
“你还记得诺维奇吗?就是你因为瘟疫上岸那一年,代你当了一年船长的忠犬诺维奇。他想来看看你。他现在当上了女神号的船长。”
“他还曾做过我的大副。”弗拉基米尔这样回答,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为什么要被说出来。
忠犬诺维奇来的时候,港口教堂的钟声刚敲完十二下。老弗拉基米尔正在抽烟,架着他的单片眼镜,凝视着桌上的海防图。他的眼抽得很猛,而且过肺。他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说过话了,宋尼雅先出来迎接的诺维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