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

船长弗拉基米尔老了，他再也不是被人们称作公牛的弗拉基米尔了——老弗拉基米尔，人们现在这样叫他。他曾经是永不沉没的无畏号的船长。但现在，永不沉没的无畏号要沉没了。政府引进了一批新的蒸汽船，无畏号将被解体，就在乌里兹港东南方五百海里的大海上。那一片，它曾经无数次，载着荣耀航行过的大海之上。
“英勇的蒸汽战舰女神号将要试航，政府特许人民围观。”报纸上这样写着。大街上人们谈论着女神号，关于它的样子、大小以及航行时喷涌而出的白烟。老弗拉基米尔坐在乌里兹港的石墩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天的夕阳。那夕阳如一颗被剥离了躯体的心脏，在绝望之中搏动。它泵出淋漓的鲜血，染红了西边的天幕。它哀嚎，无声地哀嚎，在哀嚎之中，沉沦，老弗拉基米尔的嘴张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直到晚风夺走了他嘴里的最后一丝水分，他才将口合上——龟裂的嘴唇渗出血丝，顺着唾沫流入他的胃中，他的口中满是血腥。他的目光停滞在一个方向，在这个方向，无畏号无数次归来，满船的士兵高唱着《为了我们的荣誉》，在人民的欢笑与泪水中归来，而如今，无畏号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人们走过老弗拉基米尔的身旁，有人投来怜悯的目光，却没有人停留。
老弗拉基米尔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一张已经泛起黄色的报纸，轻轻展开，面对着海面，读了起来。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正如这广袤无垠的大海，纵使孕育着无尽的风暴，却仍然展示着它的包容与平静。他的声音如洪钟，回荡在乌里兹港的海面上。这样的声音，也如现在这一般，曾在海上飘荡，守护者他的人民。